第三章(第2/3页)

“然后,就去搜捕。”

“你也搜捕吗?”

“不,我是司令部的值勤兵。”

“算了吧,谁知道你杀死多少造反者,你不愿意说就是了。,,

“我发誓,我从未参加过搜捕。”

“除了你参加的那几次。”

“除去他们抓我的那次。”

“搜捕中他们也抓你?”

“是的,那是一次严密的搜捕,组织得很好,全体警察出动,把我也抓了。我当时藏在鸡舍里。真是一次绝妙的搜捕。”

现在皮恩和米歇尔在一起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觉得他干了坏事,是个叛徒。而是自己每次都弄错,不能预见大人们干的事,这使他非常恼火。他期望一个人有一种想法,而那家伙想法与众不同,经常改变主意,让人难以捉摸。

实际上,皮恩也愿意加入黑色旅,佩带头颅徽记和机枪弹夹到处转,让人害怕。愿意和老年人在一起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使他与那些大人分开的仇恨壁垒又将他与老年人连在一起。可能是因为想到此,他才决定加入黑色旅,这样至少可以取回那支手枪,持有它,公开地带在制服上,还可以用捉弄来报复那个德国军官和法西斯军士,使他们哭笑不得。

黑色旅有一首歌唱道:“我们属于墨索里尼,被人称为恶棍……”下面是淫秽歌词:黑色旅可以在街上唱下流歌曲,因为都是墨索里尼的恶棍。这太好了!可是这个值勤兵是个笨蛋,令皮恩生气,所以每次问话他都以恶言相对。

监狱原是英国人的一个别墅,后被征用,因为德国人在港口的老炮台上安放了高射炮。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别墅,位于一个南美杉树公园中,可能原先就有监狱的气氛。有许多塔楼、平台和大烟囱,原先有大铁门,后来又加上一些。

现在,房间都改成一间间牢房,样式很怪,地板是木头和亚麻油毡的,墙壁上有大理石壁炉,洗脸池和洗下身盆堵满了破布。塔楼上有荷枪实弹的哨兵。平台上犯人们排队打饭和分散着放风。

皮恩到时正是开饭的时候,他突然感到很饿。人们也给了他一个饭盆,让他排队。

犯人中间有许多是逃避兵役的,还有许多是倒卖粮食的,私自屠宰的,走私汽油和倒卖英镑的。真正意义上的罪犯不多,反正现在也没人抓小偷了,还有些人在服以前判的刑,因为超过了为获得赦免而要求参军的年龄。政治犯很容易区分,因为脸上青肿,审讯时被打的缘故。

一看就知道皮恩也是“政治犯”。他喝汤的时候,过来一位大块头青年,脸青肿得比他更厉害。光头,戴着一顶有帽舌的帽子。

“他们打你了,同志?”他说。

皮恩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反问道:“没打你?”

光头说:“我,他们每天审讯我,用牛筋鞭子打我。”

他说话时很自豪,好像这对他是一种荣誉似的。

“如果你要我的汤,拿去吧。”他对皮恩说,“我不能吃,因为喉咙积血。”

他向地上吐了一口红痰。皮恩很感兴趣地看着他:对能吐血的人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敬佩,特别喜欢看肺结核患者是怎么弄的。

“怎么,你患肺结核了。”他对光头说。

“可能是他们使我变成肺结核患者。”光头庄重地说。皮恩敬佩光头,他们可能会成为真正的朋友。他把汤给了皮恩,皮恩很高兴,因为太饿了。

“如果这样下去,”光头说,“他们把我一生都毁了。”

皮恩说:“你为什么不报名加入黑色旅。”

光头站起来,用肿胀的眼睛看着他:“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你是谁?”皮恩说。

“你从来没听说过红狼吗?”

红狼!谁没听说过呢?法西斯分子遭到袭击,司令部大楼里发生爆炸,每次奸细失踪,人们都会偷偷说出一个名字:红狼。皮恩还知道红狼十六岁,原先在“托德特”工厂当机械工。这是那些为了免除兵役在“托德特”工厂工作的青年人告诉他的。因为他总是戴着俄式帽子,总是谈论列宁。有人给他起个绰号“格伯乌”。他酷爱甘油炸药和定时炸弹,他在“托德特”工厂工作好像就是为了学习制造地雷。有一天,铁路桥被炸,以后在“托德特”工厂再也见不着“格伯乌”了。他上山了,夜里下山进城,俄式帽子上有一颗白红绿三色星,随身带着一把大手枪,留着长发,人称红狼。

现在,红狼就在他面前,还戴着俄式帽,但三色星没了,大脑袋剃得光光的,眼圈被打得发青,吐血。

“是吗,真是你吗?”皮恩说。

“是我。”红狼说。

“什么时候抓到你的?”

“星期四,在波尔高桥:当时我带着枪,帽子上有星。”

“他们要把你怎么样?”

“可能枪毙我。”还是很庄重地说。

“什么时候?”

“可能是明天。”

“你?”

红狼又往地上吐血,问:“你是谁?”皮恩说了自己的名字。他曾渴望见到红狼,渴望看见他夜里突然出现在老城的小巷里,但同时他也感到害怕,因为姐姐和德国兵在一起。

“你为什么在这里?”红狼问,语气和审讯时法西斯分子的一样。

现在该轮到皮恩摆架子了:“我偷了德国人的一把手枪。”

红狼做了一个善意、严肃的鬼脸。问:“你参加组织了?”

皮恩说:“没有。”

“你没组织?你不是‘加波’?”

皮恩很高兴又听到“加波”那个词。

“是,是,‘加波’!”

“和谁在一起?”

皮思想了想,说:“和‘委员会’。”

“谁?”

“‘委员会’,你不认识他?”皮思想显得优越,可是不成功,“一个很瘦的人,穿着浅色雨衣。”

“你在编故事。委员会由很多人组成,谁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准备起义,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如果谁也不知道是谁,那你也不知道了。”

皮恩不愿意和这样年龄的青年人说话。因为他们总想高人一等,不信任他,把他当小孩子对待。

“我知道,”红狼说,“我是‘西姆’的一员。”

又一个神秘的字眼:西姆!加波!谁知道还有多少新字眼:皮恩想都知道。

“我也什么都知道,知道你还叫‘格伯乌’。”

“不对,”红狼说,“不要这样叫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搞社会革命,只是争取民族解放。当人民解放了意大利,我们就迫使资产阶级承担责任。”

“什么?”皮恩说。

他不懂的事情,想说些懂行的话题。

“不知道。”

“是‘长街的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