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男人们用手为跳舞的老“女阻击兵’’打拍子,齐声唱道:

“亲爱的,如果爱我,你就往下摸。”

那一天,德国水兵也上岸来,心情很坏。他的故乡汉堡每天遭轰炸,他每天都等妻子和孩子们的消息。这德国人有多情的性格,一种移植给北海人的南方人性格。家里子女很多,现在,战争使他远离家乡,他就竭力享用占领地的妓女来满足自己的性欲。

“没有烟。”他对迎上来对他说“你好”的皮恩说。皮恩斜眼看着他。

“好啊,同志,今天还留恋这地方?呃?”

这时,德国人看着皮恩;他不懂问话。

“来找我姐姐吧?”皮恩漫不经心地问。

德国人说:“姐姐不在家?”

“怎么,你不知道吗?”皮恩虚情假意地说,像是教士抚育大的孩子一般,“你不知道,她被送进医院了。可怜的人!她病得很重,但发现得早,看来还能治。她肯定病得很久了……你想,住院了,可怜的人!”

德国人的脸变得像凝固的牛奶一样,急出了汗,结结巴巴地说:“医一院?重一病?”这时从一、二层间夹楼的一个窗户里伸出一个长着长脸和黑人一般的头发的年轻女人的上半个身子。

“别听他的,弗里克,别听那个无耻的家伙,”她喊道,“这回,你付给我钱Dn:傻小子,差一点你毁了我!弗里克,上来,他在开玩笑,别听他的!让他见鬼去吧!”

皮恩向她做了一个鬼脸。“同志,出了一身冷汗吧!”他对德国人说,突然拐进一条小巷。

有时候,开一个坏玩笑会给人留下苦涩,皮恩独自一人在街上转悠,大家都喊着骂他,赶走他。他想和一帮伙伴在一起,或者告诉他们蜘蛛做巢的地方,或者和他们一起在沟里用棍棒打仗玩。但是这些男孩子不喜欢皮恩。皮恩是大人的朋友,知道对大人说什么会让他们喜和怒。不像他们,大人说话的时候,一窍不通。皮恩有时候想和同龄的男孩在一起,求他们让他玩掷硬币猜正反面的游戏,求他们告诉他去市场的地下通道。但是孩子们把他晾在一边,有时候,还揍他。因为皮恩的胳膊瘦长,是他们中间最弱的。有时,他们去找皮恩让他解释男人和女人之间发生什么事情。皮恩就满街喊,拿他们开玩笑。母亲们喊着自己的孩子:科斯坦佐!贾科米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那个没教养的孩子在一起!

母亲们说得对:皮恩只会讲男女之间在床上的故事,被杀男人和被捕男人的故事,大人们教给他的故事,尤其是大人们之间讲述的寓言故事,假如皮恩不添油加醋,不加一些大家听不懂猜不到的事情,这些故事听起来也很美。

于是,皮恩只能留在大人的世界里,尽管大人们也不欢迎他,女人对他来说和对别的孩子一样,是不可理解的,是有距离的,但是,利用他们喜欢女人和惧怕宪兵的心理,开他们玩笑也很容易,直到他们玩累了和要打他的后脑勺时为止。

现在,皮恩只能进到烟雾腾腾的酒店,对那些男人说些下流事情和从未听过的骂人话,直到弄得他们变得疯狂,打起架来。唱些动人的歌曲,折磨自己,甚至哭起来,使他们也哭起来。编些笑话,做些鬼脸,使他们开怀大笑,所有这些都是为了减轻晚上积郁在自己心中的孤独感,像那天晚上一样。

但是,在酒馆里,男人们都是背朝着他,其中有一个新来的,又瘦又严肃。男人们看着进来的皮恩,然后看着陌生人,说着什么。皮恩看到气氛不同以往,手放在口袋里慢慢往前走,说道:“无赖们,你们该看看德国人的脸部表情。”

男人们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玩笑话来回答他。一个一个慢慢地转过身来。法国人米歇尔第一个看到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似的,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个拉皮条的混蛋。”

皮恩的脸色马上变了,然后又静下来,瞪着小眼睛说:“跟我说为什么。”

“长颈鹿”转过头来说:“你走吧,我们和与德国人打交道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和你姐姐依靠你们的关系,”司机基安说,“最后会变成法西斯大人物。”

皮恩尽量装出开玩笑的表情:“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和法西斯党没有任何关系,和法西斯少先队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姐姐愿意跟谁就跟谁,没惹着任何人。”

米歇尔挠了挠脸:“当改变一切的一天来到时,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们要像烤去毛鸡一样把你姐姐脱光拔毛翻转着烤起来……对你嘛……我们会研究出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一种服务。”

皮恩没有慌张,但看得出他心里难受,咬着嘴唇:“当你们变得更狡猾的一天来到时,我会告诉你们是怎么一回事。第一,我和我姐姐之间谁也不知道对方的事。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去做拉皮条的

人;第二,我姐姐没有和德国人站在一起,那为什么和他们保持联系,因为她是国际主义者,如同红十字会一样。今天和他们,明天和英国人、黑人,以及后来的所有人。(这些话都是皮恩从大

人——就是现在和他谈话的那些人——那里听来的,学来的。为什么现在轮到他向他们解释?)第三,我和那个德国人做的就是骗他的香烟,作为交换,我给他说些笑话,就像今天你们对我做的使我晕头转向,我再也不向你们讲这些了。”

但是,他转移话题的企图没有奏效。

司机基安说:“开什么玩笑!我到过克罗地亚,在那里,一个德国傻瓜只要在某个地方和女人在一起,就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米歇尔说:“迟早有一天让你在坟墓里找到你的德国人。”

那个始终在那里一言不发,既不笑也不表示同意的陌生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说:“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记住我跟你们说的话。”

其他人表示同意,还看着皮恩。他们想要他干什么呢?

米歇尔说:“你说,你看见德国水兵有手枪吗?”

“他有支手枪。”皮恩答道。

“好,”米歇尔说,“把那支手枪给我们拿来。”

“怎么拿?”皮恩问道。

“你自己想办法。”

“他总是挂在屁股上,我怎么拿,你们自己去拿吧。”

“好吧,我告诉你,某个时候他不脱裤子吗?那时他也摘下手枪,你肯定行。你去取来手枪。你会有办法的。”

“如果我愿意的话。”

“听着,”长颈鹿说,“我们在这里不是开玩笑。如果你想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你该知道怎么办。否则……”

“否则?”

“否则……你知道什么是‘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