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苏莱曼挑起事端 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拉伊哈:我不会再带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坐公交车(两人买一张票)去杜特泰佩了。之前是为了让她们见维蒂哈姨妈,在街上、院子里吃桑葚奔跑玩耍才去的。最后一次去是在两个月前。苏莱曼有一会儿把我逼到一个角落,先询问了麦夫鲁特,我说他很好;随后像往常一样,他开着玩笑说起了费尔哈特和萨米哈。

“他们私奔后,我们没再见过他们,不骗你,苏莱曼大哥。”我对他撒了一贯撒的谎。

“其实我相信你没见过他们。”苏莱曼说,“麦夫鲁特也不想再见到费尔哈特和萨米哈。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你一定也是知道的,拉伊哈。麦夫鲁特当兵时的那些信其实是写给萨米哈的。”

“怎么会?”

“为了让维蒂哈把信传给你,我把信交给她时,随便看了几封。麦夫鲁特在信里提到的眼睛不是你的,拉伊哈。”

说这些话时,他咧嘴笑着,仿佛在用我们一贯的玩笑方式说笑。我也笑了,就像是一个玩笑。甚至真主帮忙,我给出了正确和必要的回应,我这样说道:“既然麦夫鲁特的信是写给萨米哈的,你为什么把信都给了我?”

苏莱曼:其实,我不想让可怜的拉伊哈伤心。但最终知道真相不是比一切都重要吗?拉伊哈那天没再和我说话,她跟维蒂哈告别后就带着两个女儿走了。她们来我们家时,为了不让她们晚回去,不让麦夫鲁特因为家里没人而挑起争端,有时我就让她们坐上小卡车,急急忙忙把她们送去梅吉迪耶柯伊的公交车站。麦夫鲁特的两个女儿特别喜欢坐小卡车兜风。但那天拉伊哈竟然连再见都没对我说一声。我压根不认为回到家她会问麦夫鲁特,“你的那些信其实是写给萨米哈的吗?”她会先哭一会儿,但随后如果稍微想一想,她就会明白我说的没错。

拉伊哈:回家的路上,在梅吉迪耶柯伊开往塔克西姆的公交车上,菲夫齐耶坐在我怀里,法特玛坐我身旁。即便我什么都不说,在她们的妈妈伤心不安时,女儿们也会马上明白。往家走时,我皱着眉头说:“别告诉爸爸咱们去了维蒂哈姨妈家,好吗?”我想到,也许是想让我远离苏莱曼的谎言,麦夫鲁特才不让我去杜特泰佩的。但在家里,一看见麦夫鲁特孩子般单纯的脸,我就明白苏莱曼在说谎。第二天早上,女儿们去院子里玩耍时,想到私奔的那天夜里,麦夫鲁特在阿克谢希尔火车站看我的眼神,顿时我就心神不宁了……那天开小卡车的人也正是苏莱曼。

但当我从藏信的角落里拿出信读起来时,我就安心了,因为我们单独在家时,我亲爱的麦夫鲁特完全就像他信上写的那样和我说话。于是我感到自责,因为听信了苏莱曼的谎言。但随后我想到,信是苏莱曼带来给我的,私奔也是他通过维蒂哈来说服我的,脑子就又乱了。“我再也不去杜特泰佩了。”我对自己说。

维蒂哈:一天中午,麦夫鲁特出门卖饭的钟点过后不久,我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出了门,坐上公交车,跑去了塔尔拉巴什的拉伊哈家。一见我,我的妹妹开心得落了泪。她像厨师那样包着头,一边拿着一把大叉子,在油烟里炸鸡块,一边跟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的女儿们嚷嚷。我搂抱孩子亲吻后,拉伊哈便让她们去院子里玩了。“孩子们轮流生病,所以没去你们家。”她说,“麦夫鲁特不知道我去。”

“唉,拉伊哈,考尔库特也不让我上街,更别说是贝伊奥卢了。那咱们怎么见面呢?”

“你的两个儿子,博兹库尔特和图兰有一次欺负了我的女儿。”拉伊哈说,“就是他们把法特玛绑在树上,向她射箭,弄破她眉头那次……我们家的孩子怕你的两个儿子了。”

“别担心,拉伊哈,我狠狠地揍了他们,让他们发誓再也不碰你女儿了。本来博兹库尔特和图兰下午四点前都在学校里。说实话拉伊哈,你是因为这才不去我们家的,还是因为麦夫鲁特不让你们去?”

“没有麦夫鲁特什么事。你倒要看看那个苏莱曼是怎么惹是生非的。他号称麦夫鲁特当兵时写的那些信不是给我的,而是给萨米哈的。”

“亲爱的拉伊哈,你别去搭理苏莱曼的那些蠢话……”

拉伊哈一下子从草编的针线笸箩底下拿出一沓信,随手从变旧的信封里抽出一封打开,“我的心肝,我的唯一,眼睛漂亮的拉伊哈女士。”念完她就哭了。

苏莱曼:我最烦玛希努尔的就是,她含沙射影地说我们一家人仍然还生活在农村。好像她自己不是公务员的女儿、歌手,而是帕夏的女儿、医生。喝下两杯酒,她就对我说的一句话纠缠起来,“你在村里是羊倌吗?”她很严肃地挑起眉毛好奇似的问道。“你又喝多了。”我说。

“我吗?你比我喝得更多,一喝酒你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和胳膊。你再打一下,我就用火钳打你。”

我回到家时,妈妈和维蒂哈正在看电视上戈尔巴乔夫和布什的亲吻。考尔库特不在家,正当我想再喝最后一杯酒时,维蒂哈在厨房里拦下了我。

“听我说苏莱曼。”她说,“如果因为你拉伊哈不来咱们家了,我饶不了你。可怜的拉伊哈相信了你的谎话和荒唐的玩笑,不停地哭呢。”

“好的,维蒂哈。我不会再跟拉伊哈说什么了。但首先得让咱们记住真相,然后为了不让任何人伤心而说谎。”

“苏莱曼,咱们假设麦夫鲁特真的看见了萨米哈,爱上了她,但误以为她叫拉伊哈,所以在信的开头写了拉伊哈。”

“对,就是这样的……”

“不,极可能是你也故意误导了他……”

“我只是帮助麦夫鲁特成了家。”

“现在你说这些对谁有好处呢?……除了让拉伊哈伤心。”

“维蒂哈,为了给我找一个合适的姑娘,你费了很多心思。现在你就接受真相吧。”

“你说的那些女孩一个也没成,”维蒂哈用一种强硬的语气说道,“我也会告诉你哥的。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明白了吗?”

正如你们发现的一样,维蒂哈一旦想吓唬我,提到她丈夫时,她不说“考尔库特”,而说“你哥”。

拉伊哈:中午的某个时候,比如我在为耳朵疼的法特玛准备热毛巾时,会突然忘记手上的事情,跑去拿出针线笸箩底下的那沓信,抽出一封,念麦夫鲁特描写我眼睛的那行字,“如卡尔斯群山般忧郁”。有些夜晚,等待麦夫鲁特回家时,我一个耳朵听着雷伊罕的闲聊,另一个耳朵听着床上女儿们带着咳喘的呼吸声,突然梦游般站起来,去念麦夫鲁特为我写的信,“我不要另外一双眼睛,另外一个太阳。”早上,在鱼市场的哈姆迪鸡店里,我和法特玛还有菲夫齐耶一起看他们杀鸡煺毛,在令人作呕的气味里烟熏鸡皮时,想到麦夫鲁特为我写的“玫瑰香、麝香,跟她的名字一样香”,我就轻松了。在西南风把整座城市淹没在阴沟和海腥味、把天空变成臭鸡蛋色的日子里,如果我的内心也阴郁了,我就念麦夫鲁特为我的眼睛写的句子,“如神秘夜晚般黑郁,如泉水般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