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埃雅扎尔电影院 生死攸关的一件事(第2/2页)

6月的第一周发成绩单时,麦夫鲁特看见自己在高一被直接留级了。黄色硬纸板上成绩“评估”一栏里写着“直接留级”,麦夫鲁特把这几个字看了十遍。他没有上够课时,很多考试也没参加,他甚至忽略了去讨好会可怜自己而给及格分数的老师,因为他是一个“可怜、贫穷”的卖酸奶的孩子。由于三门功课没有通过,暑假他也不必用功了。而费尔哈特甚至没有补考就通过了,麦夫鲁特为此很悲哀,但是幻想着暑假可以留在伊斯坦布尔做很多事,他也就没太伤心。晚上,爸爸得知这个消息后说:“烟你也抽上了,是吧?”

“没有爸爸,我没抽烟。”麦夫鲁特说。口袋里还装着巴夫拉香烟。

“你不但不停地抽烟,还像当兵的一样不断地手淫,还要对你爸爸说谎。”

“我没说谎。”

“该死的东西。”爸爸说着扇了麦夫鲁特一记耳光,随后撞上门走了。

麦夫鲁特一头扑到床上。

他伤心欲绝,在床上躺了很久,但并没有哭。让他难以承受的,既不是留级,也不是爸爸的耳光……真正让他感到心碎的,是爸爸竟然能够如此轻松地说到他的手淫,这个大秘密,还有不相信他、像一个陌生人那样对待他。麦夫鲁特以为谁都不知道他做了这件事。这种心碎导致的巨大愤怒,让麦夫鲁特立刻明白,夏天他将可能再也不回村里了。他也因此知道,他的人生只有自己可以给它定型。总有一天他会做大事,他的爸爸和所有人都将看到,麦夫鲁特是一个比他们所认为的还要特别的人。

7月初爸爸回村之前,麦夫鲁特再次告诉爸爸,他不想失去费里柯伊和潘尬尔特的老顾客。他继续把挣来的钱交给爸爸,穆斯塔法则会说他攒钱是为了回村盖房子。以前,麦夫鲁特会简单地告诉爸爸他交的钱是哪天挣的,而现在他也不再给爸爸这样的交代了,只是定期像缴税那样交钱,而他爸爸也不再说拿这钱回村盖房子了。麦夫鲁特看见爸爸已经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将不回农村,而像考尔库特和苏莱曼一样,在伊斯坦布尔度过余生。在感觉自己最孤独的时候,麦夫鲁特怨恨爸爸,因为爸爸无论怎样都没能在城市里富裕起来,也没能从内心里放弃重回农村的念头。爸爸会察觉到他的这些心思吗?

1973年的夏天,成为麦夫鲁特那段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夏天。下午到晚上,他和费尔哈特一起在城市的街道上兜售“运气”,挣了不少钱。费尔哈特带他去了一家位于哈尔比耶的金器店,麦夫鲁特在那里把一部分钱换了一些20马克的纸币,回家后他把钱藏到了床垫下面的脚跟处。这是他第一次背着爸爸藏钱。

多数时候,上午他都不离开杜特泰佩,窝在独自一人居住的家里手淫,很多次他都想这是最后一次。因为独自在家和自己玩,他感到自责,但是他没有女朋友,没有可以做爱的妻子,因此这种情形在今后也不会转化成一种痛苦和能力不足的感觉。谁也不会因为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没有情人做爱而鄙视他。更何况,即便马上结婚,麦夫鲁特也不完全知道该和女孩做什么。

苏莱曼:7月初很热的一天,我说顺道去看看麦夫鲁特。我敲门,可门敲不开。他不可能早上十点就出去卖酸奶!我敲窗户,在房子四周转了一圈。我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敲了窗户玻璃。满是尘土的院子疏于打理,房子也破旧不堪。

门终于开了,我跑过去。“怎么了?半天不开门?”

“我睡着了!”麦夫鲁特说。但他看上去疲惫不堪就像一夜没睡。

一刹那,我以为里面还有一个人,我感到一种奇怪的嫉妒。我走进屋,单开间里闷热难耐、充满汗味。这里怎么这么小啊,同样的桌子,同样的床,三五件家什……

“麦夫鲁特,我爸叫咱们去他店里。”我说,“他说有一件事情,你去把麦夫鲁特也喊来。”

“什么事情啊?”

“简单的一件事情,别担心,快点咱们走吧。”

但麦夫鲁特站在原地没动。可能因为留级了,他有点内向。知道他不会去,我生气了,“别老是手淫,你的眼睛会坏掉的,记忆力也会减退,知道吗?”我说。

麦夫鲁特转身进屋撞上了门。他很长时间没去杜特泰佩了,在我妈妈的坚持下,最后只好我去找他。在杜特泰佩男子高中里,坐在后排的一些无赖,经常羞辱、恐吓一些小孩,甚至还会打上一两记耳光,他们说,“你看看,你的眼睛下面又是青紫青紫的;你看看,你的手在哆嗦,脸上的青春痘倒是少了,你手淫了吧,不信安拉的家伙。”哈吉·哈米特·乌拉尔给他的工人和手下住的一夜屋里,一些单身汉因为手淫导致体虚衰弱无法继续工作,被送回了农村。这是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麦夫鲁特知道吗?难道他的朋友费尔哈特没有告诉他,甚至在阿拉维派手淫也是禁止的吗?对于马利基派来说,在任何情况下,手淫都是不允许的。对于我们哈乃斐派来说,只有在面临一个更大的罪过,也就是面临通奸危险时才允许手淫。伊斯兰教不是惩罚,而是基于宽容和逻辑的宗教。在我们的宗教里,如果你将饿死,吃猪肉也是允许的。但如果为了快活而手淫,那是令人作呕的。但我没跟麦夫鲁特说这个,因为我确信,他会嘲笑我说:“苏莱曼,做这事不就是为了快活吗?”然后再次作孽。你们觉得,像麦夫鲁特这样一个容易失控的人,能够在伊斯坦布尔成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