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我是艾斯特(第2/5页)

“艾斯特女士,你很聪明。”

“既然你说我很聪明,那么我也告诉你这一点:这些埃尔祖鲁姆传道士的忠实信徒们还会更加狂怒,还会伤害更多人,你们还是小心点吧。”

当我们走进恰尔舍卡普后头的街道时,我害怕得心跳都加速了。天上的半月投下苍白的月光,照得栗子树和桑椹树上光秃秃、湿漉漉的树干闪烁发亮。邪灵与鬼魂吹出的一阵微风,吹皱了我布包上的荷叶花边,穿入树林引起一阵窸窣耳语,并带着我们一行人的气味,飘送到了路旁蜷伏着的野狗面前。一只接着一只,它们开始狂吠,这时我向黑指了指房子的所在。我们静静地瞪着黑暗的屋顶和百叶窗看了一会儿。黑安排手下包围了房子,各就各位:有人去了空旷的花园,有人负责庭院大门两侧,还有人躲进了屋后的无花果树后。

“大门入口那边有一个肮脏的鞑靼乞丐。”我说,“他是个瞎子,可是对这条马路上的来往行人一清二楚,甚至比这里的区长还熟。他成天搞怪捣蛋,就像苏丹的龌龊猴子一样。只要远远地扔个八九枚银币给他,他就会告诉你他所知道的一切。”

隔着一段距离,我望着黑递钱币给他,然后拔出长剑抵住乞丐的喉咙,逼问他。接着,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总之,本来我以为只是在看守房子的理发师学徒,却开始用斧头的握柄猛捶鞑靼人。我观望了一会儿,以为一下子就会结束,可是鞑靼人却不停地哀号着。我跑上前去,把乞丐拉开到一旁,免得被他们给杀了。

“他诅咒我的母亲。”学徒说。

“他说哈桑不在家。”黑说,“我们能够相信这瞎子的话吗?”他递给我一张随手写下的纸条。“拿进屋里去,交给哈桑。如果他不在里面,就交给他的父亲。”他说。

“你没有写什么给谢库瑞吗?”收下纸条时,我问。

“如果我另外给她一张纸条,将会更激怒屋里的男人。”黑说,“告诉她,我已经找到杀她父亲的卑鄙凶手了。”

“真的吗?”

“告诉她就是了。”

鞑靼乞丐仍然又哭又号个不停,我呵斥了他一顿,让他安静了下来。“可别忘了我是为你才做的。”我说,忽然明白自己是在故意拖延,只因为不想离开这里。

我干吗来趟这浑水?两年前有一个布贩在埃迪尔奈城门区被杀——他们还先割掉了她的两只耳朵——因为她把说好要嫁给一个男人的姑娘嫁给了别人。祖母以前常告诫我,土耳其人经常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我真希望现在就能回家,和我最亲爱的奈辛一起喝扁豆汤。尽管我的双脚抗拒,但想到谢库瑞在屋里的情况不知如何,便朝屋子走去。好奇心也在啃噬着我的心。

“卖布的——!我有最新的中国丝绸,可以做漂亮的礼服。”

我察觉从百叶窗缝隙渗透而出的橘色光芒动了动。门开了。哈桑那好脾气的父亲请我进了屋。屋里像有钱人家一样很温暖。灯光下,谢库瑞与她的男孩们坐在一张矮餐桌旁,一看见我,她马上站起了身。

“谢库瑞,”我说,“你的丈夫来了。”

“哪一个?”

“新的那个。”我说,“他带着一群手拿武器的人包围了房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与哈桑一决生死。”

“哈桑不在家。”客气的公公说。

“太幸运了。你看看这张纸条吧。”我说,像一位苏丹的大使,高傲地下达君主的冷酷圣旨似地,把黑的纸条递给了他。

趁彬彬有礼的公公阅读纸条时,谢库瑞说:“艾斯特,来吧,我替你盛碗扁豆汤暖暖身子。”

“我不喜欢扁豆汤。”起初我这么说。我不喜欢她说起话来像是很喜欢这个家似的样子。然而,当我明白她是想与我独处时,便抓起汤匙跟在了她的后面。

“告诉黑,全都是因为谢夫盖。”她低语道,“昨天晚上我一个人与奥尔罕一起等了一整夜,怕凶手,怕得要命。奥尔罕吓得抖了一整夜。我的孩子们分隔在了两地!什么样的母亲能够和自己的孩子分开?黑迟迟没有回来,我听他们说苏丹陛下的刽子手已经拷问出他的口供,他确实参与谋杀了我的父亲。”

“你父亲遇害时,黑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艾斯特,”她说,睁大一双美丽的黑眼睛,“求求你,帮帮我。”

“那么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回到这里,让我明白以后,我才帮得了你。”

“你以为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回来吗?”她说。她似乎强忍着眼泪。“黑对我可怜的谢夫盖很凶,”她说,“所以,听到哈桑说孩子们真正的父亲回来了,我就相信了他。”

然而从她的眼里,我知道她在撒谎,她也明白我分辨得出来。“我被哈桑耍了!”她悄声说。我察觉到她希望我从这句话里,推断出她爱着哈桑。可是,谢库瑞自己究竟明不明白,她之所以对哈桑愈来愈念念不忘,是因为她嫁给了黑?

门开了,哈莉叶端着香气诱人、刚出炉的面包走了进来。我可以从她一见到我就愤愤不悦的表情中看出,姨父大人死后,这可怜的东西——她不能被卖掉,也不能被遗弃——已经变成谢库瑞摆脱不掉的痛苦遗物。新鲜面包的芳香充满了整个房间,当谢库瑞回到孩子们身边时,在香气中我顿时领悟,事实的真相是谢库瑞为了孩子们必须面临抉择:不管是他们的生父、哈桑或黑,都不是她要找的、自己真心所爱的丈夫,她的难题是要找到一个能够爱两个男孩的父亲,真心深爱这两个天真无邪却又担心害怕的小男孩。谢库瑞已经准备好,用尽努力,去爱任何一位好丈夫。

“你用你的心在追寻自己想要的,”我不假思索地说,“然而你必须用头脑来作决定。”

“我现在就可以立刻带着孩子们回到黑身边。”她说,“可是我有几个条件!”她沉默了一会儿。“他必须善待谢夫盖和奥尔罕。他不可以因为我回到了这里而跟我算账。最重要的,他必须遵守我们当初的婚姻条件——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昨天晚上他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让我独自面对凶手、小偷、倒霉蛋和哈桑。”

“他还没找到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但他叫我告诉你,他已经找到了。”

“我应该去找他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谢库瑞前任公公早已读完纸条。他说:“告诉黑先生,我的儿子不在场,我负担不起把儿媳妇交出去的责任。”

“哪一个儿子?”我故意这么说,想装泼悍样,语气却很轻柔。

“哈桑。”他说。他是个老实人,所以红着脸说:“听说我的大儿子正从波斯赶回来。有人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