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我的名字叫黑(第2/2页)

屋里空无一物,不过干燥而温暖,仿佛有人住在这里。

“这是谁的房子?”我问。

“犹太人的。丈夫死了以后,他的妻子和小孩搬到干果市场旁边的犹太人居住区去了。他们在请布贩艾斯特把房子卖掉。”他走进房间一个角落,又走回来。“猫不见了,没了。”他说。

“一只死猫会跑哪里去?”

“我外公说死人也四处游荡。”

“但不是死人自己,”我说,“是他们的灵魂四处游荡。”

“你怎么知道?”他说。他紧抱着怀里的尿壶,一脸的严肃认真。

“我就是知道。你常常跑到这里来吗?”

“我母亲和艾斯特会来。都说幽灵半夜里会来这儿,可是我不怕这个地方。你有没有杀过人?”

“有。”

“几个?”

“不多,两个。”

“用剑吗?”

“用剑。”

“他们的灵魂四处游荡吗?”

“我不知道。依照书里写的,他们必定也四处游荡。”

“哈桑叔叔有一把红色的剑。它很锐利,你只要碰它一下就会被割伤。他还有一把匕首,刀柄上镶有红宝石。是你杀了我父亲吗?”

我晃了晃头,不代表“是”,也不代表“不是”。“你怎么知道你父亲死了?”

“我母亲昨天这么说的。她说他不会回来了,她在梦里看见的。”

我们一直都在为我们自己可悲的利益,为了我们心中熊熊燃烧的欲望,为了那令我们心碎的爱情而做着一些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果有机会,我们也总是想能为了一个更崇高的目的来做这些事情。我也就是在那一刻,再次决定要成为这些孤儿的父亲。因此,返回屋内后,我也就更专注地倾听他们外公,听他描述那本将由我负责完成其文字及插图的书。

就让我从姨父展示给我看的插图说起,举马为例。这一页没有半个人物,马的周围也空无一物。虽然如此,我也不能说这仅仅只是一匹马的图画。没错,那儿有一匹马,但很明显地,骑师已经走到了一边,或者天晓得,也许他就会从以加兹温风格画成的树丛后走出来。从马匹身上带有贵族符号和纹饰的鞍具上,你一眼就能看明白这一点。也许,一位挎剑的人就要从马的身旁出现了。

这匹马显然是姨父委托一位他暗中召集的画坊绘画大师所画。深夜来这里的这位画家,当他画马的时候,只能假设它是某个故事的内容,把如同模板一样铭刻在他心里的马画到纸上。类似的马,他在爱情和战争场景中见过千万次,而当他开始画的时候,我的姨父,受到威尼斯大师们的绘画技巧的启发,很可能指示了画家应该如何作画,譬如说,或许会告诉他:“别画骑士,在那里画一棵树,不过把它画在背景中,比例小一点。”

这位夜晚来访的画家,与我的姨父一同坐在画桌前,映着烛光认真地画出一张奇特、超常规的图画,完全不同于他所记忆中熟悉的任何一个场景。当然了,我的姨父支付他丰厚的报酬。坦白地说,这种特别的绘画方法也有其迷人之处。然而过了一阵子,这位画家也和我的姨父一样,再也搞不清楚这幅画究竟是要装饰或补足哪一个故事。因此,我的姨父期望我做的,便是仔细端详这些半威尼斯、半波斯风格的插画,然后在它们毗邻的书页中写上与之相配的故事。要想得到谢库瑞,我就一定得写这些故事。只不过,我脑中想到的却全是说书人在咖啡馆里所讲的故事。

[1]伊本·阿拉比:苏非神秘主义重要的理论家。

[2]这里指的苏非神秘主义的神爱学说。神爱论的依据是《古兰经》第5章“筵席”第119节经文:“真主喜悦他们,他们也喜悦他。”神爱学说将真主与人的关系由主奴关系改变为情恋人关系,对伊斯兰宗教文化产生深远的影响。12世纪之后,神爱学说被伊斯兰教正统教义所吸收,成为伊斯兰教信仰的重要组成部分。神爱学说的主旨在于:人在对真主的爱恋中,净化灵魂和心性,使爱,爱者与被爱者达致苏非神秘主义所宣扬的合一的至境。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神爱思想又与世俗之爱密切融合为一体,产生了大量亦神爱亦世俗之爱的文学作品。

[3]索格底亚那:今哈萨克斯南部与乌兹别克斯坦北部一带,我国史书早称“康居”,后又称“粟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