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2. 一个商人的烦恼(第3/4页)

过了一会儿,尼甘女士突然问:“他在信里说什么了?”说着她还用余光瞄了一眼裴丽汉。

奥斯曼说:“还是那些话!他说他还要在那里待上几个月,他在忙着写什么东西!”他很想说几句责怪弟弟的话,但当他想到裴丽汉在边上就克制住了自己。他只嘟囔着说了一句“在生意这么忙的时候!”

一阵短暂的沉默。

尼甘女士突然又气愤地问:“那么,另外一个呢?另外那个写了点什么?”

奥斯曼一开始没明白母亲在说谁。然后,他很吃惊母亲竟然把雷菲克和齐亚看作是同一类人了,但同时他又觉得有点高兴。他对自己的这种高兴感到害臊,他回答说:“他也还是老一套!”

尼甘女士说:“跟邮递员说一声,以后不要把那个疯子、那个忘恩负义的军人的信给我们!把它们寄回去!”像是想知道他们对自己这话的反应一样,看了一眼奥斯曼,又看了一眼奈尔敏。然后她又突然喃喃自语道:“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啊,我亲爱的雷菲克,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她的脸开始抽搐。

奥斯曼想:“她要哭了!”杰夫代特先生去世一年来,尽管家里所有人都已习惯了尼甘女士这种说哭就哭的状态,但这仍然是一件让他们感到心烦的事情。奥斯曼想看报,想好好呼吸一下弥漫着椴树花香的空气,想安安静静地喝茶,他担心地看着母亲的脸。

尼甘女士开始轻轻抽泣着。奥斯曼无奈地看了一眼奈尔敏。他想用眼神告诉妻子,自己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安宁。但奈尔敏摆出一副知道什么事的样子,把头微微向后仰着。

奈尔敏说:“蒂达黛女士和雷拉女士过来的路上看见了阿伊谢。”她像是手里拿着一只重箱子似的耷拉着肩膀,“还是跟那个拉小提琴的孩子在一起……”然后,她用一种仿佛想说:“你妈妈实际上是在为这哭”的眼神看了看尼甘女士说:“雷拉说阿伊谢长大了,漂亮了。然后还不经意地说她们看见了阿伊谢身边的小伙子!”

奥斯曼想:“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突然站起来。他觉得很气愤,因为有人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因为在家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安宁。他说:“她在哪里?把她叫到这里来。去叫她!”

尼甘女士还是喃喃自语道:“啊,杰夫代特先生,您走后就没人把我们当回事了!”

看着母亲,奥斯曼再次确信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请德国人来家里做客了。

裴丽汉站起来说:“我本来就要上去看孩子的!我去叫阿伊谢!”她大概是想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奥斯曼明白会有一场风暴来临。他让奈尔敏把雷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奈尔敏还说尼甘女士曾上楼去跟阿伊谢嚷嚷了一会儿。奥斯曼想:“原来刚才她是为了这个在哭!”他开始气愤地在花园里来回走起来。听母亲又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后,他想:“我妈妈大概还在打算把阿伊谢嫁给雷拉那胖胖的儿子!和一个拉小提琴的孩子……一点不害臊……何况我第一次看见他们时,他们已经走到省长官邸了!”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破例点了根烟,因为通常他在晚饭后才会抽晚上的第一根烟。随后他明白,为了让这场风暴达到最好的效果,自己必须马上做出一个决定,他突然想:“今年夏天一定要把她打发到欧洲去!今年夏天一定要让她去瑞士,去塔吉赛尔女士那里!”他想到雷拉的胖儿子也会在那里。“但是,如果她不愿意去怎么办?”想到这点,他气得两眼冒火。他迈着小步子迅速地在花园里走着,“我想家里安宁,但是因为他们……”他想到了雷菲克,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又想起了齐亚。“如果她不答应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她!这家里是怎么回事。看看,花都凋谢了。”刚才在他眼里的那些新绿一下变成了泛黄的、不死不活的杂草了。“她们连一个花匠都对付不了……”他看了一眼杰夫代特先生去世前不久种下的那些奇花异草,现在尼甘女士在亲自给它们浇水。他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因为不管怎么样父亲还是可以在家里找到他要的秩序和舒适的。他想到了自己的情妇,感觉委屈得到了一点平衡。他对自己说:“家里找不到安宁,那就只能去别处找了。”想到凯丽曼那张可爱的樱桃小嘴时,他像是稍微高兴了一点。随后,他看见了阿伊谢。他看见妹妹拉长着脸走过来,但她眼里好像并没有泪水。他想自己的妹妹一点也不好看,他一边嘟囔道:“啊,这个傻瓜,这个傻瓜一下子就给人骗了!”一边径直朝她走去。在离藤椅还有几步远时,他仔细盯着妹妹的眼睛看了一下,他发现在她的眼里没有自己希望看到的眼泪或是恐惧,有的却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挑战。

他问:“你在哪里?”他很吃惊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如此的冷静和毫无意义。

阿伊谢说:“我在房间里!我在看书!”她眼里那种挑战的眼神更清晰了。

“是课本吗?当然不是,是吧?读书好,但是只会读书不是什么本事!”他越是听着自己的声音越是觉得气愤。

阿伊谢用一种自信的态度冷冷地看着奥斯曼,一句话也不说。这种自信和挑战的姿态在她身上并不常见。

奥斯曼皱着眉头说:“我不跟你说废话!她们看见你又跟那个拉小提琴的孩子在一起了!”他看了看奈尔敏和尼甘女士,接着说道:“蒂达黛和雷拉女士看见了。”他坐到藤椅上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阿伊谢摇了摇头。然后好像来这里只为做这个动作一样,她开始不耐烦地想要回去了。

“去哪儿?坐下,坐下听我说!关于这件事我已经警告你两次了。第一次我想可能是个巧合,所以对你很客气。第二次我很严肃,但现在我发现你对我的话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为了说明是如何从另外一个耳朵出去的,他用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他发觉自己的这个动作很可笑,他气愤地说:“我不说废话了。第一,今年夏天你要去瑞士,去塔吉赛尔女士那里。我马上给他们写信。夏天你在那里过。第二,以后你不要再到匈牙利老师那里上钢琴课了。”他看着阿伊谢脸上的反应继续说:“从今往后,我会派人去学校接你……让努里去,或是那个没用的花匠,反正有人会去接你!……你有话要说吗?”

阿伊谢那挑战的眼神最后闪现了一下,她嘟囔道:“今后我不想上钢琴课了!”说完这话,她的眼神立刻变得黯淡和绝望了。

奥斯曼重复说道:“不,我是说今后你不去匈牙利老师那里上课!反正今年你也去不成了,但明年你得接着去上课。你在听我说话吗?听我说话的时候请你看着我的眼睛。对,就这样!另外,请你不要来回晃脚,让我看着眼晕。不要忘记,我们的爸爸去世了。现在我更像是你的爸爸……”他用一种若有若无的胜利者的姿态先看了尼甘女士一眼,然后又看了奈尔敏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