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4. 风暴(第3/3页)

“你任何时候也没有理解过我!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他用一个粗暴的动作打开了衣柜的门,从里面拿出西装、毛衣和袜子扔到了床上。他想让裴丽汉看见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但是裴丽汉正用手捂着脸在哭。

他又嚷道:“你一点也不理解我!”但是这次他的声音因为嘶哑而变得低沉。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没办法再待在这个家里了,我要走了!”

裴丽汉哭着说:“我的安拉,我做了什么了呢!”

雷菲克边往皮箱里塞内裤和袜子,边不时地说:“你一点也不理解我!”过了一阵他想:“我又可以去哪里呢?”他想去拥抱裴丽汉,但他害怕了,他依然说:“我没法再待在这个家里了!”仿佛是想让自己相信,他又把这句话重复说了好几遍,然后他合上箱子,拿了抽屉里所有的钱,没敢看裴丽汉一眼,提着箱子走出了房间。他重新回到书房,拿起桌上的书和笔记本往箱子里塞。他发现拿的书不够多,就又从书柜里选了几本。他还想多带些书,但箱子已经塞满了。他生气地合上盖子,拎起箱子走出了书房,急匆匆地下了楼梯。

起居室里开着收音机。他看见母亲正在和奈尔敏聊天,奥斯曼在抽烟。雷菲克迈着坚决的步子走到了房间的中央,他放下了手里的箱子。

一阵沉寂。奥斯曼站起来说:“怎么了?”

雷菲克说:“我要出去!”这是一个非常恼人的情况,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对他们也很生气,因为他们没能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尼甘女士问:“发生了什么事?”

雷菲克看着奥斯曼说:“我和裴丽汉吵架了!”

奥斯曼说:“就因为这个就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吗?今晚你睡在下面。你跟我睡,奈尔敏去楼上。”

雷菲克说:“不,不!我感觉不好!”

尼甘女士嚷道:“你要去哪里,去哪里?”这是一种对要发生的灾难有心理准备的声音。

雷菲克颤颤巍巍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阿伊谢和两个孩子从钢琴房里走了出来,他们好奇地站在那里,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奥斯曼对奈尔敏说:“快,你带孩子们去睡觉。”他又转身对阿伊谢说,她也该上楼回房间了。奈尔敏和孩子们上了楼。

尼甘女士开始哭起来。她边哭边说:“我知道会这样的,我知道会这样的!”

奥斯曼说:“妈妈,您先别哭,让我们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什么好哭的?”他对雷菲克说:“你为什么和裴丽汉吵架?有可能错在你身上,这些天你总是怪怪的。”

雷菲克没有回答奥斯曼的提问,他对母亲说:“妈妈,您别哭!”

奥斯曼可能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说:“你过来,坐下。”

雷菲克说:“不,我要出去!”

奥斯曼说:“我什么也搞不懂!我什么也搞不懂!”

雷菲克仍然站在箱子的边上,他既没能拿起箱子走出去,也没能走到母亲身边坐下。外面传来西南风吹打在树上的声音。

突然,尼甘女士说:“你哪儿也不能去。刮这么大的风,你能去哪里!”但是她说这话时是那么的绝望,因此她的话除了增加屋里紧张的气氛外,没有起到任何别的作用。

雷菲克说:“我要走,我要走!”然后他想:“但愿裴丽汉不会想到下楼来!”

奥斯曼往前迈了两步,他努力摆出一副亲切、和蔼的样子把手放到了雷菲克的肩头,但这是一个非常勉强的动作。

“你要去哪里,雷菲克?”

雷菲克说:“我去奥马尔那里!”

“奥马尔那里?奥马尔回伊斯坦布尔了吗?”

“没有!”

奥斯曼抽开了放在雷菲克肩头的手,他说:“难道你是说要去……那个铁路工程那里?你是说要去那里吗?”

雷菲克回答道:“是的,我要去那里!”他本来想说“凯马赫”的。他想:“好了,事情了结了。”他从地上拎起箱子说:“妈妈,我走了!”他红着脸,努力想让自己显得幸福和平静,他说:“我走了,一个月以后回来!现在有什么好哭的呢?……我说了过一个月就回来。等等,让我来亲您一下。”他放下手里的箱子,拥抱了母亲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他犹豫了一下后又突然拿起母亲的手亲了一下。刚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后悔了,因为亲长辈的手是一件适合在重大、炫耀、激动的仪式上做的事情。现在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确实发生了严重的事情。

尼甘女士问:“那么,你现在去哪里?”

雷菲克说:“去一家酒店。您别站起来,请您别站起来。”

尼甘女士说:“你要去酒店吗?”但雷菲克已经拿起箱子往外走了。雷菲克听见母亲又问了奥斯曼一遍:“他要去酒店吗?”

奥斯曼一直跟到门口,他说:“你这样做不好,你这样做不好!明天往办公室给我打个电话。你还不会马上就走吧……再好好想想……”然后,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哥哥的身份,他又生硬地说:“好好理理你的脑子!”

雷菲克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他走出了家门。

花园门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尽管风暴已经来临,但尼相塔什还是平静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个小时前弥漫在空气里的海藻味也消失了,街道上也没有了傍晚时分的拥挤和忙乱。风暴不仅让尼相塔什恬静的灯光颤抖起来,还吹散了从窗户里散射出来的安宁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