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 我们为什么是这样的?(第2/3页)

短时间的一阵寂静。奈尔敏和居莱尔决定喝点利口酒。

奥斯曼若有所思地说:“您是对的。您的观点非常正确!”他仿佛想用自己的沉稳和宽容来缓和一下气氛。

阿提耶女士拿着一本影集走回来。她说:“我把孩子们的照片也拿来了!”说着,她把“欧洲相册”递给了雷菲克。

萨伊特对正在翻看相册的雷菲克说:“我不但喜欢回顾过去,也喜欢去欧洲旅行!我们在那里会拍很多照片,回来后贴在相册里。你现在看到什么了?”他站起来走到了雷菲克的身边。他想和年轻的客人一起分享欣赏欧洲的乐趣。他从雷菲克的肩头看着相册说:“你看,这是巴黎,四年前,1933年的巴黎怎么样?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是吗?这也是在那一年……这些是在柏林拍的。巴黎和柏林!哪个去过欧洲的人,哪个稍微知道一点外面世界的土耳其人会不对它们赞叹不已?可能还有一个维也纳,但我不懂音乐……你看,这是去年的那次旅行。巴黎!你翻得太快了。等等。你认出来了,是吗?”

雷菲克当然认出来了,照片上的人是奥马尔。他手上拿着行李,板着脸在火车的包厢里。

萨伊特叫道:“当然,这是我们的拉斯蒂涅!我们是在回来的火车上认识的,他在干什么?”没等雷菲克回答,他接着说道:“这也是在那年拍的……在柏林认识的一个法国家庭……是的,是的,一个法国家庭,真实的、有文化的、爱开玩笑的一个法国家庭……葡萄酒,奶酪,埃菲尔铁塔……还有懂得女人的男人们!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但是,你看这家人!看这照片。我们在柏林住在同一家酒店。我们的房间是挨着的。我们一起吃早饭,他们是爱说笑话的人……翻一面。看,这就是一个完美的家庭……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怀念杰夫代特先生的。为了这个。是的,杰夫代特先生组建了一个完美的家庭。可能你们会觉得可笑,但是我很羡慕你们的家庭:一个成功的父亲、勤奋的孩子们、漂亮的好母亲和健康的孙子们……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像时钟一样,但又是丰富多彩和生气勃勃的,就像他们一样!”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但这笑声并不像是发自内心的。他的这种笑更多的是想缓和自己的言论,或是想让人知道,如果他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他也已经意识到了。然后,他离开雷菲克,举起装满利口酒的酒杯说:“我们也开始干正事了!我们在生产利口酒。利口酒工业!梅吉迪耶柯伊的利口酒工厂……伟大的创业!让我来笑吧……你们说,你们说,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他们是那样的?为什么?谁知道其中的秘密?你们说,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你们说!”

居莱尔说:“哥哥,你太激动了!快坐下!”萨伊特先生晃着手中的酒杯,好像并没有听到妹妹说的话,他仍然站在那里。他的周围好像发生了一件让人感到害臊或是慌张的事情。谁也搞不清他到底有多认真,多诚恳。所有人好像都变得很激动。晚饭后松散下来的神经突然因为这种出人意料的紧张而绷紧了。仿佛每个人都在寻找答案,但谁也没能找到答案,他们因此显得很悲哀。好像他们真的是在诧异他们为什么是那样的。

“我们为什么是这样?……今晚谁也别来管我!我喝了酒变得很兴奋!人不时也应该这样放松一下,应该倾听内心的声音。因为我厌倦了,我发誓我厌倦了,厌倦审视和克制自己。”他指着雷菲克手中的相册说:“我厌倦为了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而克制自己,不让自己随心所欲。今晚我要放纵自己。我不妥协,我要叫喊!”

他一口干掉了杯中的利口酒,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是神经质的。

雷菲克第一次看见居莱尔像是有点担心了。这种响亮和神经质的声音在这栋宅邸里一定也是很少见的,因为狗抬起了脑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怪异的主人。

萨伊特先生看见狗抬起脑袋,他说:“啊,我可能是有点过分了!你们看,连伯爵都惊讶了。”他盯着狗看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道:“伯爵!伯爵,你趴下,我没有叫你!”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注视着自己的人说:“我在巴黎看见了一个优雅的女人!她一边拽着在电线杆下面撒尿的狗,一边说:‘快点,帕夏,帕夏快过来。’老实说作为一个帕夏的儿子我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给它起了一个伯爵的名字。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烦我这个商人的唠叨了,是吧?我们现在都是商人,我们卖糖、钢材、汽车、烟草或是无花果。我不说了,好了,我不说了。把那相册给我,不谈这个话题了。你们还在看那里吗?我们的拉斯蒂涅啊?像法提赫一样的一个人。他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跟你们,跟我都不一样,但最终他是不会幸福的……因为需要妥协。我的父亲是对的。需要妥协,我们的法提赫像是一个骄傲的人。不说这个话题了。那么奥马尔在干什么?他肯定不幸福。哎,需要妥协,需要理智。做一个商人,需要有冷静、谨慎、平衡和狡猾的特性。你们不生气吧?我们都是商人。这重要吗?我们买来东西再卖掉,买来卖掉……但是我们仍然生活在宅邸里,这是重要的。你们看见了,我坐下了。狗也把脑袋耷拉下去了。我不说话了,不说了。我闭上嘴等待耻辱、将会持续几百年的耻辱!”他像一个病人那样无力地把头靠在了沙发背上,不再说什么了。

一阵沉默开始了。雷菲克早就知道,主人在这番激动后会感到非常羞愧。刚才,大家像是有一个人死了,或是承认了一件多年前发生的凶杀案一样感到羞愧和惊讶。雷菲克想:“要是有人说点什么就好了。”他看了看居莱尔,“她在想什么?共和国的小军人……不知道谈起前夫,她是不是也这么说?为什么没人说话……”

“啊,杰夫代特先生,您把我们带到哪儿去了!”说这话的仍然还是萨伊特先生。他抬起头,仿佛是一个垂死挣扎的指挥官,他宽容地笑了笑。

主人的这种宽容让客厅里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雷菲克在想要不要聊聊奥马尔。然后,他看了看裴丽汉。裴丽汉看上去并没有受太多的影响。雷菲克看见她这种轻松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突然阿提耶女士说:“亲爱的萨伊特,你讲得多好啊!你再说那个,每次讲那个故事时你也是很激动的。你父亲讲的,就是阿卜杜勒哈米德二世在责骂卡米尔帕夏时太监走进来的那个故事……请你再讲讲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