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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穿过A走廊、B走廊、C走廊的。走廊里充斥着一群学生的尖叫声和咆哮声。你推开对开的大门,让清新凉爽的空气填满自己的肺,如释重负。看着正发出新芽的树和常春藤,蔚蓝的天空,你想着就这样吧,你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从你站的地方看去,你可以看到学校大门。你朝着大门走去,然后以一种近乎伤感的方式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校园。就在那时,你看到了他——优等生格雷姆。他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你环顾四周,发现他是朝你走来的。你知道男孩子们想打架时候的样子。他身后快步跟着一群朋友,他们兴高采烈地张着嘴。他走到你面前,用手掌推了一下你的肩膀,让你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你发现身后聚集着更多的学生。你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在你的背上推着,将你又推到了格雷姆的面前。

“你这个偷东西的垃圾。”他说道。他的脸离你近得让你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你能清楚地看出来,他恨你。你以为他以前对你的敌意只是一场游戏,在某种程度上是在他的朋友面前演戏。但是这个男孩,实际上是个陌生人,他恨你。这一认知让你在疑惑中愣住了,格雷姆把头往后一仰,说道:“他现在要哭了。”你可以听到周围的笑声。更多的学生围了过来,一个挨一个地伸长脖子往里看。就在那时,你清楚地看见格雷姆抽回了右手,他就要打你的脸了。你以为他只会给你一拳,你知道自己能够忍受,胜利能让他和他的朋友们满意,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你知道你们之间不会打起来的,你是如此害怕他的恨意,事实上你已经输了。你放弃了。

拳头一定落在了格雷姆预期的地方;他这一拳打得很精彩,正好落在了你的脸颊和颚骨之间。当你的头突然偏开的时候,你感到脖子歪向了右边,你等待着接下来的疼痛感。你可以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你想吐出来;然而你却没有感觉到痛。

周围的人群站着没动;这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拳拳到肉,他们沉迷于这项运动中。你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格雷姆,你已经吃了他一拳。但他的右手又挥了起来,你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需要一场该死的胜利;那时你只能瘫在地上,就像柏油碎石路面上的一块碎石。

第二拳打得不如第一拳那么精彩,他的拳头从你的下巴滑到了你的肩上。于是他伸出左手抓住了你的一绺头发,把你拉向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到你的脸上。格雷姆比你高大,体格很强壮。在气喘吁吁的格斗中,你的脸碰到了他的脸,肌肤相接,产生片刻温柔的错觉。他开始累了,但你所期望的疼痛还没有到来。他的拳头越来越不准;每打一拳他都在大吼,下手却越来越轻。就在那时,你想把他从你身上推开,然后赶紧跑掉。而你很轻易地将他推开,容易得让你惊讶。

你从没有那样伤害过任何人。眼睁睁地看着男孩子被打翻在地,看着男孩子们靠打架取乐,这让你感到恶心。所以,当你看到自己紧握拳头猛击他的脸时,你震惊万分。

你为父亲年复一年地干活,亲手搬运了成千上万的灰色砖块,数以吨计的波特兰水泥,还有挥动过的铁锹和镐,这一切都派上了用场。你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紧致、强壮、敏捷;跟你打架的那个男孩也感觉到了,你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但对你而言,这却更像是一种鼓励,鼓励你去伤害他。

你的拳头砸到他的脸上,对于他所感到的疼痛毫不在意。即使他已经被打翻在地,你仍然抬起你的靴子,像对待一个无生命的物体般重重地在他身上踩了几脚,仿佛你自己这一生从未感觉过疼痛似的。

血像小溪般从优等生的鼻子里汩汩流出,在下巴上被涌出的眼泪稀释。你抬起头来,第一次看见由无数张干净的脸围成的越来越大的圈子,低头看着,从你擦伤的拳头看向他那被揍扁的脸。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笑出声,当你从格雷姆的身上收回你的脚后,他的朋友跪倒在他身边。你转身离去,学生们默默地退后,迅速为你闪开一条路,你穿过那由三四层躯体围成的长廊,向学校大门走去。

[1] 原句为I want to be a painter。painter既指画家,也指油漆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