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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一共五十便士,科斯罗格夫先生。我还在里面多装了一点,怎么样?这样你就不会说我坏话了吧?”

你觉得自己听到科斯罗格夫先生说了些“做得好”或是“好小伙”之类的话。

科斯罗格夫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硬币,顺带将一些烟灰撒到了地板上,他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有些迷茫。米克从中挑出了一枚银色的五十便士硬币。

“好咯。”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失败的意味。他向米克致意,并且注意到了你。“好了,年轻的清洁小工。”他浑浊的眼睛将你全身上下看了一遍,说道,“一开始就当个清洁小工,以后也只能是个清洁小工了……真不幸。”然后他轻笑了起来。

他撑着柜台边起身,向门口走去,仿佛是在小船上走路一样。铜铃响起,乔又从里屋走了出来。

当撞击声传来的时候,你离门口最近,时间慢了下来,你听见它是怎么发生的,是的。时间缓慢到你感觉事故像是一段一段发生的。首先是一声车喇叭响,然后接着传来橡胶轮胎高速拖行在柏油碎石路上的声音,最后是一声闷响,让你觉得好像一件又湿又厚的大衣被重重地扔在坚硬的地面上。

米克、乔和你都僵住了,像是卡通片里的角色那样,循着声音看过去,回头看看彼此,又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你只听见木刷子的把手撞在地板上的声音,自己就已经跑到了风雨交加的宽路上。

一辆白色的小货车越过交通线,车头面向错误的方向。你可以听到发动着的柴油机那轻轻的噗噗声。小车完好无损,除了一盏亮着的前灯挂着电线无助地晃动着。你看不清司机的脸,只看到方向盘上泛白的指节。

科斯罗格夫先生变形的身体躺在潮湿的柏油路面上。他的塑料袋被扔在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袋子破了,里面空空如也。你忍不住想知道,那些肝脏跑哪儿去了,这时候一只手放在了你的肩膀上。你的肌肤能感觉到湿衬衫的凉意。

人们尖声惊叫,乔站到了马路中央,冲着车流举起一只手。肇事司机从白色小货车里走了出来,然后跪在了它前面。他用拳头按着自己的额头,然后哇地一声在路上吐起来。

一小群人拥到路上,脑海中对比着自己平时在电视中看到的场景。一辆闪着蓝色警灯的警车从角落飞驰而来,就好像是一直躲在那里等待着此刻到来一样。而与此同时,科斯罗格夫先生头下的那摊枕头般的血迹,殷红得发黑发稠,慢慢地渗入到看不见的裂缝中。

你发现自己正站在他的身体旁,屈膝离得更近一些。雨水在科斯罗格夫先生半睁的眼睛里聚成了水洼,他的黄牙露在外面,像是在做鬼脸。你觉得,他的皮肤摸起来一定会像在冰箱外面放得太久的冰冻鸡肉一样。

一包十支装的甜阿夫顿香烟从他衬衣的口袋里戳了出来,仍然被密封在塑料包里。“滚远点儿,你他妈的以为自己在干什么?”两名爱尔兰警察向你走过来。你很快站起身,但在这之前,你用手指握住香烟,悄悄地把它从这个男人的口袋里拿了出来。

乔就站在警察的后面,他对上你的眼神,你立刻就知道他注意到你偷了烟。但是为时已晚,你已经把它滑进了自己的口袋。一个警察拉住你的胳膊把你拽向了路边,你差点跌倒在地,乔拉住了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儿。”他说。

你独自一人站在店里,听到门关上时那轻微的铃铛声。看到店里一切如旧,你感到一阵惊讶。你不确定自己的所思所想是不是变了,但似乎这也意味着它还是和之前一样。

你把木刷子从掉落的地方捡了起来,把最后一点儿木屑扫向先前你堆的木屑堆那儿,然后用一个小金属铁铲把木屑堆铲起来。你把刷子和铁铲放在一边,开始把新鲜的木屑用手一次盛出一大把,像播种一样把它撒在油毡地板上。

门铃在身后响起,你感到店里迅速涌入一股夜晚的空气。

“你当然想不到,就像那伙计说的一样,真是想不到。”乔边说边把自己的长筒靴在门前的小垫子上磕了磕,就他还记得有这么个垫子。

“仅此而已。”米克说。

他们对话时候的嗓音低沉又成熟,最终又归为沉默。他们向你瞥了一眼,然后又互相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好吧。”乔继续说道,“太棒了,小伙子,棒极了,咱们就别管这事儿了,还是回家吧。”

当你回到里屋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些木屑,你将它们扔到地板上,脱掉了围裙。穿外套时,你才发现自己的手直哆嗦。你默默地从米克和乔的身边走过,坚硬的香烟盒外壳透过牛仔裤的口袋一直戳着你。门铃响了,你向左转,离开了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