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丹尼忧郁发疯,魔鬼化身来袭(第2/4页)

他们一起去了托莱利酒馆,可托莱利不让他们进门。“你们问吧,”他隔着门大声说,“看见丹尼没有啊?丹尼拿来三条毯子和两个做饭的锅,我给了他一加仑酒。那个坏蛋后来干了什么呢?他非礼我老婆,还骂我。他打我孩子的屁股,还踢我的狗!他把我门廊上的吊床也偷走啦。”托莱利气得呼呼直喘。“我去追他要拿回吊床,等我回来,他倒和我老婆缠上了!这个花贼!小偷!醉鬼!这就是你们的朋友丹尼!我发誓一定要把他送进监狱。”

朋友们的眼睛闪闪发亮。“嗨,科西嘉猪,”皮伦冷冷地说,“你说的可是我们的朋友啊。我们的朋友身体不好。”

托莱利把门锁上。他们能听见插门闩的声音,但是皮伦隔着门继续往下说:“嗨,犹太人,要是你那酒给得稍稍大方一点儿,这些事就都没有啦。你瞧瞧你,舌头像个冰冷的青蛙,往我们朋友身上泼脏水。小心啊,对他好点儿,他的朋友可是很多呀。你要是对他不好,我们会把你肚子撕开的。”

托莱利躲在锁好的屋里一声不吭,但是皮伦威胁的语气让他又气又怕,浑身发抖。听见这帮朋友的脚步声沿着小路远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朋友们睡下以后,听见厨房里有悄悄走动的脚步声。他们知道那是丹尼,可是还来不及逮住他,他就跑了。他们在夜幕中走来走去,悲伤地呼唤着:“回来吧,丹尼!你是我们亲亲的小朋友,我们需要你啊!”

无人回应,可是有一块石头扔了过来,正打在大乔的肚子上,疼得他在地上蜷缩起来。唉,朋友们多么伤心,他们的心情多么沉重!

“丹尼是在找死啊,”他们难过地说,“我们的小朋友需要帮助,我们却帮不上忙。”

现在安居是很难了,因为丹尼几乎偷光了所有的东西。一把椅子出现在私酒商人手里。吃的东西全都拿走了。有一次趁他们在树林里找他,他把密封炉也偷走了,可是因为太重,他给丢在峡谷里了。钱是一分都没有,因为丹尼把海盗的手推车偷走,跟乔·奥迪兹换了一瓶威士忌酒。现在丹尼的房子里已经失去了安宁,只剩下忧虑和悲伤。

“我们的幸福到哪儿去了?”巴布罗哀叹着,“我们一定造了什么孽。这是一种审判哪。我们应该去忏悔。”

他们不再议论柯妮莉亚·瑞兹来来往往的恋人。道德不见踪影,人性无处可寻。美好生活的确已成废墟。一片孤寂中又传来种种流言。

“昨天晚上丹尼犯下强奸未遂罪。”

“丹尼一直在挤帕罗齐科太太的羊奶喝。”

“前天晚上丹尼和几个当兵的打了一架。”

朋友们对丹尼的道德沦丧感到悲哀,对他的快活自在却不乏忌妒之心。

“要不是他疯了,他会受惩罚的,”皮伦说,“这毫无疑问。丹尼犯罪的方式是为了犯罪而犯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唉,等他想改邪归正的时候,他要赎多少罪啊!丹尼几个星期里犯下的罪过,比老瑞兹一生犯的罪都要多。”

那天晚上,丹尼像街灯下一根树枝移动的影子,悄悄溜进自己的房子,悍然偷走了皮伦的鞋,而友善的狗狗们并没有阻止他。第二天早上,皮伦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门廊里,坐在太阳下,看着自己的脚。

“这次他做得太过分了,”皮伦说,“他之前是恶作剧,我们忍了。可他现在是犯罪了。这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丹尼。这是另一个人,是坏蛋。我们必须抓住这个坏蛋。”

巴布罗看着自己的鞋,暗自庆幸。“没准这也不过是恶作剧呢。”他小心试探着。

“不是,”皮伦严厉地说,“这是犯罪。鞋不见得多么好,但是把它偷走,就是犯了藐视友谊的罪。这是最严重的一种罪。如果丹尼连朋友的鞋都偷,那就没有什么罪是他不敢去犯的。”

众朋友点头赞同。“对,必须抓住他,”仁慈的耶稣·玛利亚说,“我们知道他病了。我们会把他绑在床上,想办法治好他的病。我们一定要把他脑袋里的黑暗擦掉。”

“可是现在,”巴布罗说,“在抓住他以前,我们睡觉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把鞋放在枕头下面。”

这座房子正处于一种不断遭到袭击的状态。丹尼在室内室外肆意作乱,不亦乐乎。

托莱利的脸上除了怀疑和气愤,很少流露出其他情感。他是酿私酒的商人,和煎饼坪的人做生意的时候,这两种情绪经常涌上他的心头,脸上也随即有所表现。此外,托莱利从来不登任何人的门。他只是待在家里,坐等别人登他的门。因此,早上托莱利走在通往丹尼家的那条路上,满脸狞笑,神情里透着愉悦和期盼,这个时候,孩子们都跑进自家院子里,透过栅栏上的缝隙偷偷看他,狗狗们都夹着尾巴逃跑,用惊恐的眼神回头看他,和他相遇的男人们都退让到一边,攥紧拳头,准备对付一个疯子。

这个早上,云雾遮住了天空。阳光几次尝试穿云破雾都无果而终,只得放弃,转而退守灰色云层之后。松树上沾满尘土的露珠滴落到地上;附近的几个人面色阴沉,肤色灰暗,仿佛与天色遥相呼应。没有人发自内心相互问候。没有人出于对人性理想的向往,装模作样地希望今天会比哪天都过得好。

老罗卡看见了托莱利的笑容,回到家里对老婆说:“那个家伙像是刚把自己的孩子给杀掉吃了。你瞧着吧!”

托莱利很高兴,因为他口袋里揣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宝贵的纸。他的手指一遍遍地去摸外套上的那个地方,再按一按,直到听见纸折的声音,这声音告诉他那张纸还在。这个阴沉的早晨,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这个蛇窝,”他说,“我要把丹尼这帮像瘟疫似的朋友彻底清除掉。拿酒换东西,然后东西被偷,这种事我再也不干了。每个人单独看都没那么坏,可是凑到一起就完了!圣母玛利亚,看看我怎么把他们赶到街上去!这些癞蛤蟆、臭虫、讨厌的苍蝇!等他们又得在林子里睡觉了,他们就神气不起来了。

“我要让他们知道托莱利赢了。他们想骗我,想抢走我家里的家具,夺走我老婆的名誉!他们会看到,受苦受难的托莱利会反击。嘿,就是这样,他们会看到的!”

他一边走一边嘀咕,手指紧紧按着口袋里的那张纸。树上悲伤的露珠滴落到尘土里。海鸥在空中盘旋,发出哀鸣。托莱利像灰色的命运之神一步步逼近丹尼的房子。

丹尼的房子里阴郁昏暗。朋友们不能坐在门廊上晒太阳了,因为没有阳光。这是阴郁最好的理由了。他们把那个被偷的炉子从峡谷里又捡了回来安装好。现在他们团团围坐在炉边,来看他们的强尼·篷篷讲着他听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