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页)

他回来了。啊!我的担心是对的,梅纳尔克否认一切回忆也是有道理的!我看到进来的不是夏尔,而是一个举止怪异的先生,戴一顶可笑的圆顶礼帽,上帝!他变了!我感到局促不安,他看到我高高兴兴,我竭力不做出过于冷淡的反应。但是即使这种高兴的样儿也叫我不乐;做作,因而在我看来不真诚。我在客厅接待他的,天色已暗,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孔,但是有人拿灯进来时,我厌恶地看到他蓄起了连鬓胡子。

那天晚上的谈话可以说沉闷无味,后来知道他什么时候都在农庄,我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有意不去那儿,我又回到我的书本上,跟客人交谈。当我又开始走出去时,一件新工作找上我来。

伐木工开进了树林。每年有一部分木材出售;树林分成十二个面积相等的采伐区,每年轮流供应一批长了十二年的矮树林,还附一些不会再生长的幼树,都堆在一起。

这项工作是在冬季做的,然后根据供销合同伐木工必须在春天以前给采伐区清场。但是指挥伐木的木材商厄特凡大爷粗心大意,有时春天已经到来,采伐区内还堆着木材。那时穿过枯木长出一排嫩枝;伐木工终于来清场时,不少树苗就会遭到破坏。

这一年厄特凡大爷本人是买主,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引起我们的恐惧。由于没有人参加拍卖,我不得不以极低价格把木材让给了他;他有把握可以占到便宜,就不急着把低价购进的木材锯开。他把工作拖了一周又一周,这一次说没有人手,下一次又说天气不好,然后又是一匹马病倒了,劳动力抽去养路和其他工作……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以致到了仲夏季节什么都还没动。

去年遇上这件事我会怒气冲天,今年我却镇静沉着。我不讳言厄特凡给我造成的损失;但是这些砍伐后的森林真美,我在里面散步很高兴,东张西望,窥视小动物,无意中遇到蝰蛇,有时长时间坐在倒地的树干上,树干好像还活着,伤口上还长出几颗绿色的新芽。

然后,一下子到了八月七八号光景,厄特凡决定派人来了。他们一次来了六个,声称在十天内完工,砍伐的林带几乎要跟瓦尔特里相接;为了方便伐木工的工作,我同意由农庄给他们送饭。负责这项任务的是一个叫布特的混混,不久前从军队里学得坏透坏透回来了——我是说他的精神,他的身体则是棒极了;他是我愿意交谈的一个手下人。我不用上农庄就可以见到他。因为这恰是在我又开始出门的时候。一直好几天,我不离开树林,只是在晚餐时才回到茂里尼尔,经常叫人家久等。我装得在监督工作,实质上是观察工人。

有时厄特凡的两个儿子也参加这个六人小组:一个二十岁,另一个十五岁,都是瘦高个儿,身材挺直,面孔线条硬。他们像外国人,后来果然听说他们的母亲是西班牙人。我首先奇怪她怎么会流落到这个地方来,但是厄特凡年轻时是个名副其实的漂泊者,好像在西班牙娶了她。为了这件事,他在本地区名声不好。我第一次遇到那个小儿子,还记得天在下雨,一辆很高的大车运着一大堆树木,他独自一人坐在顶上,仰躺在树枝中间,嘴里唱着或者不如说吼着一首怪里怪气的歌,我在本地还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拉车的马匹认识路,不用人驾辕往前走。我说不出这首曲子对我产生的影响,因为我只有在非洲听到过类似的调子……年轻人很兴奋,好像有点醉了;当我经过时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第二天我听说这是厄特凡的一个儿子。为了看到他或者为了等他,我在采伐区停留。树木很快要运完了。厄特凡的儿子只来过三次。他们好像很傲气,我没法从他们那里听到一句话。

布特相反,他喜欢唠嗑,我有意让他明白有什么事跟我尽说无妨;于是他不再拘束,把本地的事一五一十抖了出来。我贪婪地倾听着老乡们的秘密,虽出乎我的意料,但又没满足我的好奇。这就是表面下沸腾的生活吗?不要又是一种新的假象?那也没关系!我向布特提问题,好像以前给哥特人编写不完整的年表。从他的叙述中升起一股深谷迷雾,使我头脑不清,我又不安地吮吸。我从他那里首先知道的是厄特凡跟女儿睡觉。我怕我要是露出一点点不悦之色,一切悄悄话都会停止。我于是微笑,受好奇心的驱使进一步问:

“妈妈呢?她不说一句话吗?”

“妈妈!她死了整整十二年了……他揍她。”

“家里有几个人?”

“五个孩子。您见过的是最大的和最小的儿子。还有一个十六岁,他身子不结实,想当神父。然后是长女,跟父亲已经生了两个孩子……”

渐渐地我听说许多其他事,说明厄特凡的家是个发烫发臭的地方,不管我怎么样,我的想象力就像苍蝇绕着肉飞。有一个晚上,那个大儿子企图强奸年轻的女佣,她挣扎不依,父亲还出面帮助儿子,用巨大的双手抓住她;这时二儿子在楼上继续温情地祈祷,小儿子目睹这一幕津津有味。关于这次强奸,我猜想并不费多少手脚,因为布特又说,不久以后,女佣尝到了味道,试图勾引小教士。

“尝试没有成功吧?”我问。

“他还没有动心,但是不那么顶牛了。”布特回答。

“你不是说还有一个女儿吗?”

“她是来几个要几个;还什么回报都不要。她兴头来时还愿意倒贴呢。还有,在老子家里不能睡;他要揍人。他还说过这样的话,在自己家里爱怎么干就怎么干,别人管不着。皮埃尔,给您撵回家的那个农庄小伙子,他自己没有对外声张,但是有一夜他头上打了个洞才出得来。从那时起,就在城堡的树林里干了。”

这时,我用目光鼓励他。

“你试过吗?”我问。

他装模作样垂下眼睛,嬉皮笑脸说:

“有过几次。”然后迅速抬起眼睛:

“博卡奇大爷的小儿子也干过。”

“博卡奇大爷的哪个儿子?”

“阿尔西德,睡在农庄里的那个。先生不认识他吗?”

听说博卡奇另有一个儿子,我是绝对惊讶了。

“真是这样的,”布特说,“去年他还住在他的叔叔家。但是先生从来没有在林区见过他这倒是奇怪了;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去偷猎。”

布特说最后几个字放低了声音。他朝我看,我明白要赶快笑一笑。这时布特感到满意,继续说:

“有人偷猎,先生肯定是知道的。喔!森林那么大,不会有什么损失。”

我没有流露出多少不高兴的神情,很快布特又大了胆,我今天想来,他还很高兴对博卡奇阴损几句,向我指出在哪个低洼地有阿尔西德布下的套索,又说明在篱笆的哪个地方我差不多可以肯定逮住他。一条斜坡的高处有一道篱笆墙,阿尔西德通常在六点钟左右钻过墙上的一个小豁口。这时布特和我都饶有兴趣拉了一条铜线,非常巧妙地掩盖起来。然后,布特要我发誓不会揭露他以后走了,他不愿意受到牵连。我躺在斜坡的背面。我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