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那么,你是官员吗?”

“不是,我是这个镇上的医生,是市长的朋友。”

军官问:“奥顿市长在什么地方?”

“正在换衣服准备接见你们。你是上校?”

“不是,我不是上校。我是彭蒂克上尉。”他鞠了一个躬,温德大夫微微还礼。彭蒂克上尉继续往下说,但说的时候似乎对他不得不说的话有点为难:“我军规定,先生,在司令官进屋之前,必须对屋里有没有武器进行搜查。我们不是不尊重你们,先生。”他回过头叫:“上士!”

上士很快跑到约瑟夫跟前,用手在他的口袋里上下一摸,报告说:“没有什么,先生。”

彭蒂克上尉对温德大夫说:“请原谅。”上士走到温德大夫面前,拍拍他的口袋。他的手摸到外衣内兜时停住了。他很快伸进去,拿出一只扁平的黑皮盒子,交给彭蒂克上尉。彭蒂克上尉打开盒子,见里面只有一些简易的外科器械:两把手术用小刀、几个针头、几只钳子、一枚皮下注射的针头。他关上盒子,交还给温德大夫。

温德大夫说:“你知道,我是一个在乡下行医的大夫。有一回,我只好用切菜刀做了一个阑尾炎手术。从此以后,我总是随身携带这些用具。”

彭蒂克上尉说:“我想这里有几件武器吧?”他打开自己放在衣兜里的小皮本。

温德大夫说:“你这么清楚?”

“是的,我们派在这里的人已经活动好久了。”

温德大夫说:“我想你不妨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彭蒂克说:“他的任务现在已经完成。我想,告诉你也没关系。他叫柯瑞尔。”

温德大夫惊讶地说:“乔治·柯瑞尔?啊呀,这简直不可能!他为这个市镇作出过不少贡献。你看,今天早晨他还给射击比赛发了奖品。”他边说眼睛边转,开始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嘴巴慢慢合起来,说道:“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举行射击比赛。对的,我明白了。可是乔治·柯瑞尔——简直不能叫人相信!”

左边的门开了,奥顿市长走了进来,他正用小手指挖着右耳。他身穿晨礼服,颈间挂着市长的职务链。他脸上一大撮白胡子,两只眼睛上面各有一小撮白毛。他花白的头发刚刚梳过,现在又不服,争着要竖起来。他当市长的时间很久了,成了这个市镇的模范市长。即便成年人,一见“市长”这两个字,不论是印着的,还是写着的,脑子里就会出现奥顿市长。他同他的官职融为一体。官职赋予他尊严,他给这官职的是令人温暖之感。

他身后是市长夫人,小个子,满脸皱纹,模样凶狠。她以为市长这个人是靠她用整个服饰创造出来的,是她设计出来的,她相信如果重新开始,她可以把他塑造得更好些。她一生中只有一两次了解他的全部,但就她真正了解的部分来说,她的确了如指掌。他有什么小嗜好,什么痛苦,什么无聊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但是他思考什么,梦想什么,渴望什么,她从不了解。一生中有好几次她被弄得头晕眼花。

她绕到市长身边,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从他受害的耳朵里拉出来,把它放回他身边,好像把婴儿的拇指从他嘴里拉出来一样。

“我就不相信像你说的那么痛,”她说,又朝着温德大夫,“他不让我修剪他的眉毛。”

“痛。”奥顿市长说。

“好吧,你要这副模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她拉了拉已经笔挺的领带。“很高兴看到你也在这里,大夫,”她说,“你看会来多少人?”接着一抬头,见到彭蒂克上尉,她说:“啊!上校!”

彭蒂克上尉说:“我不是上校,夫人,我是为上校做准备的。上士!”

那上士还在翻坐垫,检查画框背后有没有东西,这时快步跑到奥顿市长前面,用手上下摸市长的口袋。

彭蒂克上尉说:“对不起,先生,这是规定。”

他又翻看自己手里的小本。“市长,我想你这里有武器。据我知道,有两件吧?”

奥顿市长说:“武器?我想你是说枪支吧?是的,我有一支手枪,一支猎枪。”他不高兴地说,“你知道,我不常打猎了。我常想去打猎,可是季节一到我又不去了。不像过去那么有兴趣。”

彭蒂克上尉追问:“枪在什么地方?市长。”

市长擦擦脸,想了想。“我记得——”他对夫人说,“是不是在卧室那只柜子后面,同手杖放在一起?”

夫人回答:“是的,那个柜子里每件衣服的针缝里都有油味。我还想叫你放到别处去呢。”

彭蒂克上尉向门口叫道:“上士!”上士很快进了卧室。

“这是一件不愉快的任务。我很抱歉。”上尉说。

上士回来,拿了一支双铳枪,还有一支带肩带的很好的猎枪。他把它们放在门口的边上。

彭蒂克上尉说:“就是为这个,谢谢,市长。谢谢,夫人。”

他转身向温德微微鞠躬。“谢谢你,大夫。兰塞上校马上就来。再见!”

他从前门出去,后面跟着上士,一只手拿了两支枪,右胳膊挎着手提轻机枪。

夫人说:“刚才我还以为他就是上校。这年轻人长得不错。”

温德大夫讥诮道:“他不是上校,他只是保卫上校。”

夫人边想边说:“我不知道会来多少军官。”她看了眼约瑟夫,见他竟厚着脸皮听她说话。她朝他摇摇头,蹙了蹙眉目。他回过身去继续干他的杂活。他又重新擦拭起来。

夫人问:“你看会来多少军官?”

温德大夫气愤地拉出一张椅子来坐下,说道:“我不知道。”

“嗯。”——她不满地望着约瑟夫——“我们一直在说。我们该给他们泡茶呢,还是喝酒?如果是泡茶或者喝酒,我不知道他们来多少人,要是什么都不招待,那又该怎么办?”

温德大夫摇摇头,笑着说:“我不知道。很久很久了,我们没有征服过别人,别人也没有征服过我们。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合适。”

奥顿市长又用手去抠他发痒的耳朵。他说:“我看哪,什么都不该招待。我相信人民不喜欢我们招待他们。我不想同他们喝酒。我不知道为什么。”

夫人于是请教大夫:“古时候的人——我是说将领们——是不是用喝酒表示互相之间的敬意呢?”

温德大夫点点头。“是的,古时候是这样。也许当时情况不同。国王和君主之间打仗好比英国人打猎。打死了一只狐狸,他们就聚在一起进行狩猎早餐会。但奥顿市长可能说得对:人民可能不喜欢他同侵略我们的人在一起喝酒。”

夫人说:“人民在下面听音乐呢,安妮说的。人民可以听音乐,我们为什么不能恢复文明的礼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