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4/4页)

卡文迪什突然站起来走开了。达拉克斯继续他的雕刻。外面非常黑,鲸脂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他几乎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但是在雕刻的时候,他像盲人一般用手指感觉浅浅的线条,想象着完工后这些线条会形成一幅辉煌而爱国的画面。卡文迪什很快就回来了,蹲在他旁边,好像在检查他的工作。

“你可不能在帐篷里用这个,”他说着把锉刀在他眼前一晃,然后推到他的毯子下面,说,“其他人会听见的。”

达拉克斯点头微笑。

“那些海豹肉真是跟我的脾胃不和,”他说,“估计我整晚都得进进出出地拉肚子。”

卡文迪什点点头,他还是蹲着,一只手撑在地上保持平衡。

“我正在考虑——”他说。

“嗯?”

“我要是跟你们走呢?”

达拉克斯冷笑一声,摇摇头。

“还是这里更安全。”

“不可能所有人都在这里度过冬天。十个人?绝无可能。”

“可能会死掉一两个,但是我敢说肯定不会有你。”

“我应该像你一样抓住机会和因纽特人走。”

达拉克斯再次摇摇头。

“我跟他们协商的可不是这样。就我一个人走。”

“那我就自己跟他们协商,为什么不呢?”

达拉克斯把手上的海象牙翻转过来,用拇指感受它的刻痕。

“你最好还是待在这里。”他再次重申。

“不,我要跟你一起离开,”他说,“那把锉刀就是我的入场券。”

达拉克斯想了想,把手伸进毯子下摸到锉刀粗糙的边缘,沟槽密布的锉刀就好像一只金属舌头坚硬的表面。

他说:“你一直就是个大胆而狂妄的浑蛋,迈克尔。”

卡文迪什露出一丝假笑,又热切地搓着胡子。

“我猜你肯定想就这么摆脱我,”他说,“但是你不能这样做。我可不想留在这里和其他人一起等死。我可是有大志向的。”

帐篷外面真是太冷了,达拉克斯每次只能对他的镣铐锉上二十分钟,否则时间一长他的手脚便会失去知觉。为了重新获得自由,这个晚上他出去了四次。每次他离开帐篷的时候,都很小心地避开那些熟睡的人。每次回来的时候,他都冻得浑身发抖。他的衣服都冻上了冰,他自己也冻得半死。当他不小心轻轻碰到那些人的时候,他们也只会发出呻吟和咒骂,没有任何人愿意睁开眼睛看看——除了卡文迪什。他在密切关注着达拉克斯。

从镣铐中解放出来后,他立刻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强大、更有活力了。他的能力好像从他杀死布朗利那一刻就开始沉睡了。而现在,他再次唤醒了它。他对未来无所畏惧,既不在意它的力量,也不在意它的意义。对他来说,每一个崭新的时刻,都只是他走过的一扇门——他亲手推开了那些门。他小声告诉卡文迪什做好准备,等他的口哨。他用绳子把自己的衣服捆成一捆,卷在胳膊下面,把锉刀放进大衣衣兜,向着雪屋走去。一轮新月高高地挂在天上,微弱的月光让宽广洁白的雪原看起来像一碗稀粥的颜色。他周围刺骨的空气清新无味。狗都在睡觉,雪橇已经整装待发。他放低自己的身子,手脚并用爬进了雪屋。里面相当黑,但是他凭嗅觉就知道他们在哪里——年轻的因纽特人在左边,年长的在右边。他侧耳倾听着他们轻柔的呼吸。他很惊讶自己弄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吵醒他们。他等了一会儿,判断他们头的位置和他们躺的方向。他发现,这里比帐篷里暖和。这里的空气封闭而油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指尖缓慢地碰到其中一个睡袋的表面。他轻轻地往下推,然后就听到一声呓语。他的手伸进衣兜拿出锉刀,锉刀有一英尺长,一英寸宽,还带有一个尖头。这个尖头不是特别锋利,但是它的长度足以帮他完成计划了。他认为他会成功的。他攥住锉刀的一端,身子前倾,现在他可以勉强看清他们的轮廓——在雪屋墙壁的黑暗映衬下,显得更黑更实的一团影子。他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伸出手,摇醒年长的男人。男人喃喃自语,睁开眼睛。他一只手肘支撑着想坐起来,张开嘴好像要说话。

达拉克斯双手握紧锉刀,把锉刀尖端狠狠地刺进了男人耳朵下面一点的脖颈位置。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男人发出一种咯咯声和喘气声。他拔出锉刀,飞快地再次刺入,这次他刺入的位置更低一点。年轻的男人被惊醒了。达拉克斯转身打了他两拳让他安静下来,然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年轻的因纽特人天生就骨瘦如柴,而且裹在一个窄而紧的睡袋里,所以他只做了点无谓的挣扎,就已在年长的人断气之前窒息而死了。达拉克斯把两具尸体拉出睡袋,然后脱下年长的人的厚外套,穿在自己身上。他在四周摸索鲸脂刀和来复枪,然后爬了出来。

四周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帐篷里的人听到了什么。他走到雪橇那边,拿起皮鞭,把狗一只一只地弄醒,套到雪橇上。然后他又爬回了雪屋,脱下死人的靴子、裤子和手套,把他们俩都装进其中一只睡袋里。当他再次走出来时,他看见卡文迪什站在雪橇旁,他举起自己的右手,走向他。

达拉克斯说:“我还没吹口哨叫你呢。”

“我等不及你的什么狗屁口哨了。”

达拉克斯看看他,然后点点头。

“现在事情有点变化,我有东西得给你看一下。”

“让我看什么?”

达拉克斯把睡袋放在雪地上拉开,然后指着里面。

“你看看这里面,”他说,“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卡文迪什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走上前去,蹲下身子看向睡袋里。达拉克斯稍稍后退几步,突然抓住他前额的头发,狠狠地向上猛拉他的下巴,鲸脂刀从他脖子上气管的位置一划。卡文迪什一下子变成了哑巴,他用双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好像要把它们封住似的。然后他双膝跪地,倒在雪地上。他向前爬了一会儿,样子看上去很像是个瘫痪的忏悔者,喘着粗气。鲜血从他的伤口里喷薄而出。之后,他倒下了,身子颤抖得像一条被钓上岸的、暴露在空气中的鱼。最后,他一动不动了。达拉克斯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在布朗利的大衣兜里摸索了一番。

“这可不是我的主意,迈克尔,”他说,“这全是你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