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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瑟夫摇摇头。

卡文迪什说:“在船长室里待着让他都变成哑巴了。还能有什么事儿啊?我每次看到他在前部水手舱待着的时候,都听到他在笑,还跟他的朋友们在尽情欢乐。如果他在遭受任何伤害,我是说就算他真的遭受了什么伤害的话,也对他的性格没产生多大影响。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这个男孩现在处境凄惨,”萨姆纳说,“而且这个伤害他的男人还在船上。”

“如果这男孩坚持不指认伤害他的人,那就是说没有人伤害他。他只是不幸遭遇了一些意外。从我们的角度来说,也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布朗利说。

“我们可以找找目击者。”

卡文迪什对此嗤之以鼻。

“我们可是在一条捕鲸船上。”

布朗利对他说:“你现在可以走了,约瑟夫,如果我还要问你什么,我会找你的。”

男孩离开了船长室。卡文迪什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站起来走了。

“以后我会注意让船员把他们管辖的地方规整规整。”他说到这里,冲着萨姆纳滑稽地回视一笑,“为了避免那种事件的再次发生。”

卡文迪什走后,布朗利对萨姆纳保证道:“我们会把这小伙子从前部水手舱撤下来。他可以在统舱睡一阵子。对于他身上发生的事,我深表同情,但是他既然拒绝指认,现在也只能把这件事放一放了。”

“如果卡文迪什他自己就是那个浑蛋呢?”萨姆纳说,“这可以解释那个男孩为什么保持沉默了。”

“卡文迪什身上的毛病是多如牛毛,”布朗利说,“但他不是个搞鸡奸的人。”

“这男孩看上去一直在忍受鸡奸。”

“卡文迪什是个粗野的人,不过这条船上的大多数人都是这副德行。如果你是想找富有教养的绅士,萨姆纳,这条格陵兰捕鲸船肯定不是个合适的地方。”

“我会去问问其他船童,”萨姆纳建议道,“我会告诉你我在卡文迪什和约瑟夫·汉纳之间发现了什么。”

“不,你不必这样做。”布朗利明确回答说,“除非这个男孩改变说法,否则这件事情就先告一段落。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捕鲸,不是为了铲除罪恶。”

“可是这里有一个人在犯罪。”

布朗利摇摇头,他被医生这种无端的固执己见激怒了。

“一个男孩的屁股疼痛难忍。也就这点事儿。他是不走运,但是他很快就能康复。”

“他的伤可不止这样,直肠膨胀不说,而且有迹象表明……”

布朗利站了起来,没有试图掩藏他的不耐烦。

“无论是多严重的伤势,那都是你的工作。萨姆纳先生,请你作为一个医生去治好他,”他说,“我相信你能治好,也必须治好。”

萨姆纳回头看看船长——浓重的粗眉、恶狠狠的眼睛、皱着的鼻子和长有胡茬的铅灰色下巴——经过片刻的犹豫,他同意了。男孩毕竟还是会活下去。他很清楚这一点。

“如果我缺什么,我会让你知道的。”他说。

回到自己的舱室以后,他喝了一些阿片酊,躺回了自己的铺位。刚才的争论耗尽了他的力气,挫败感令他十分沮丧。为什么男孩都不懂得保护自己呢?那个恶棍到底怎么控制这个男孩的呢?萨姆纳被这些问题纠缠着,可是过了一两分钟以后,阿片酊开始起作用了,他感到自己跌落到一个又温柔暖和、亲切可人的无意识状态里去了。他想,就算他生活在这些野蛮人、这些毫无道德感的畜生当中,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世界总会一如既往地按照它自己的意愿向前运转,无论他萨姆纳同意与否。几分钟以前,他还觉得卡文迪什令人怒火中烧、可恶至极,但是现在那种感觉却像雾气一样飘到遥远的地平线上去了——只留下一些点子和建议,此外就再也没什么重要的、让他觉得引人注意的东西了。在恰当的时间点上,所有的事情都会回到恰当的位置上,他模糊地思考着,没有必要匆忙。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他船舱的门,原来是那个叫达拉克斯的鱼叉手来抱怨他右手上的裂口。萨姆纳眨眨眼,然后让他进来。达拉克斯是个身材矮胖、肩膀宽阔的人,他长着一嘴浓密的红胡子,胡子似乎要把嘴巴四周狭小的空间完全填满似的。因为阿片酊的缘故,萨姆纳还有点儿头重脚轻,多少有些判断不清楚。他检查他的伤口,然后用一片纱布清洁伤口,包扎了起来。

“伤口并不严重。”萨姆纳劝慰他说,“包上一天,或者两天,很快就能长好。”

“哦,这确实不算什么。”达拉克斯说,“我以前所受的伤比这严重得多。”

达拉克斯身上浓厚的谷仓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直呛人。萨姆纳觉得他简直是一只在畜栏里休息的野兽。他天生的野性暂时被驯服和安抚。

“我听说有个船童受伤了。”

萨姆纳已经包扎完毕,开始把剪刀和纱布都归拢到药箱里。他视线的边缘有点模糊不清,他的嘴唇和面颊此刻开始变得冰冷麻木。

“谁告诉你的?”

“卡文迪什。他说你抱有一些怀疑。”

“可比那更严重。”

达拉克斯低头看看他被裹得层层叠叠的手,然后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大家都知道约瑟夫·汉纳是个撒谎精。你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他还没告诉我任何事。他不会告诉我的——这就是问题所在。他吓坏了。”

“他胆子很小。”

“你了解那个男孩多少?”

“我认识他爸爸弗雷德里克·汉纳,”达拉克斯说,“而且我也认识他哥哥亨利。”

“布朗利船长已经宣布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除非男孩改变主意,不然没人能做什么。”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也许吧。”

达拉克斯仔细盯着他看。

“萨姆纳先生,你为什么会选择当医生呢?”他问,“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位爱尔兰小伙子。我很好奇。”

“因为我想求得一些发展,好提高我卑微的出身。”

“你想发展,可是你却在一艘约克郡的捕鲸船上为这些船童担忧。我很好奇,是什么阻止了您求发展的伟大进取心?”

萨姆纳关上药箱,锁好。他把钥匙放在自己的衣兜里,并且迅速在墙上的镜子里瞄了自己一眼。他在镜子里看到一个远比二十七岁苍老的人。他的眉毛刮伤了,眼圈黑黑的,挂着两个大眼袋。

他说:“我把那些简化了,达拉克斯先生。”

达拉克斯好像很愉快似的嘟囔着。他的嘴咧开了,露齿而笑。

“我确信我也是这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