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与回答(第3/8页)

“已经不像他了。”

我们为何要斗争呢,里迪奥兄弟,我的好人,我的朋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两个老人,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我为什么会被捕,印刷作坊为什么会关闭?为什么?因为我们说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读书,有权利进步。你还记得吗,我的好兄弟,记得奥斯瓦尔德·冯特斯老师,记得报纸上的那篇文章?黑人与混血儿侵占了医学院,占据了名额,需要控制,加以制止,禁止这种亵渎。你还记得我们给编辑部写的信吗?它成了一篇文章的底本,那几页报纸还贴在了耶稣圣殿广场的墙上。塔代乌从这里出发,从这里开始攀登,他提升了,已经不属于这里了,我的好人,他属于“胜利长廊”,属于高梅斯一家,是塔代乌·坎尼奥托博士了。

在布迪昂的学校,卡波埃拉拳师唱着奴隶时代的古老歌曲——

当我有钱的时候

我跟先生同桌吃饭

我跟太太同床睡觉

小伙伴嘿,伙伴!

弗拉加·奈托博士说没有黑人与白人,只有穷人与富人。你想怎么样,干亲家?想让这个男孩努力学习,但还留在塔布昂过苦日子?他是为这个学习的吗?他是塔代乌·坎尼奥托博士,上校的女婿,土地与牲畜的继承人,拿着法国的奖学金到欧洲旅游。没有黑人与白人,在“胜利走廊”金钱能使人变白,而这里的苦难能让人变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的好人。伙计,这条街上的小男孩将会分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结局。有人会穿皮鞋打领带,成为大学毕业生。另一些则留在这里,拿着砧板、铁锤。我的好人,黑人白人的区别会在混血中消除,伙计,在我们手里,它已经消除了。如今则是另一种分别,后面的人要把门关上。

别了,塔代乌·坎尼奥托,沿着你的道路向上攀登吧。如果路过芬兰,就找斯堪的纳维亚之王奥茹·科阔嫩,他是你的兄弟,请将我的思念交给他,你告诉他,爸爸佩德罗·阿尔杉茹·奥茹欧巴一切都好,生活无忧。

“干亲家,塔代乌·坎尼奥托博士是富有的杰出人士。生活一直在向前,轮子不会向后转。我们出去走走吧,我的好人。今天哪儿有聚会呢,老伙计?”

2

那天之后的某个下午,佩德罗·阿尔杉茹去邦凡提的旧书店拿了几册关于巴伊亚美食的样书,刚回到奇迹之篷,就看到里迪奥·库何——他的干亲家、朋友、兄弟、孪生兄弟——倒在未完成的奇迹上死去了,真正的鲜血从画中小路溢了出来。

画家的刷子涂去了墙上的文字,奇迹之篷已经不复存在。一个老人走下斜坡,步履缓慢。

3

一开始,罢工仅限于巴伊亚交通公司的司机、售票员、监察员与其他职工,之后延伸到了电力公司与电话公司这两个附属单位。阿尔杉茹大师也参与其中,那时候,他正在佩罗林尼奥、卡尔莫、帕索、塔布昂的斜坡跑上跑下,走遍整个鞋匠中心区递送电费单。通过公司律师帕萨林尼奥博士的介绍,他才得到了这个工作。这个工作又累又不赚钱,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比坐下来教小孩儿强。为了送电费单,他需要每家每户、每个店铺地东奔西走。能够与人交谈,听一些故事,再告诉另一个人,做一番评论,喝一口烧酒。在原先是奇迹之篷的地方,一个土耳其人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卖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尽管电力公司的职员稍晚几天才加入罢工,佩德罗·阿尔杉茹却从司机售票员发起罢工开始,就再也没有缺席过公会会议,以极富感染力的热情积极活动:在行动力与创造力方面,很少有年轻人比得上他这个老人。他之所以参与进来,并非有人命令他这么做,并非为了履行责任、完成政党组织委派的任务。他之所以参与进来,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正当、有趣。

六年来,他第一次来到医学院门口。他担任杂役时的学生已经毕业了,如今的学生他不认识,也不认识他。但是老师们却认出了曾经的杂役,纷纷停下脚步。有些人跟他说了下午好。佩德罗·阿尔杉茹在等弗拉加·奈托,看到他跟学生一起走了出来,交谈十分热烈。他迎了上去。

“老师……”

“阿尔杉茹!多少年了……你来找我?”他问学生,“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学生们转向这个贫穷的混血儿,他的衣衫破旧,但很整洁,鞋子还保留着鞋油的光泽。随着年龄增长、穷困加剧,他爱清洁的习惯仍保留了下来。

“这就是我们常说的佩德罗·阿尔杉茹。他在医学院当了三十年的杂役,对巴伊亚的生活民俗有着深刻的了解,是一个人类学家,他出版过相关著作,都是很严肃的作品。因为写了一本书,反驳了尼禄·阿尔格鲁教授的种族主义研究,他被学校开除了。在那本书里,阿尔杉茹证明了,在巴伊亚我们每个人都是混血儿,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听说过。就是因为这样,怪兽阿尔格鲁才退休了,不是吗?”

“没错。学生们无法原谅他的苛刻。他们只把他叫作……叫作什么来着,阿尔杉茹?”

“欧比提科。”

“为什么这么叫?”

“这是教授的姓氏之一,他从来没用过。是从邦波谢那里继承来的,邦波谢是一个黑人,教授的高祖父。并且,出于巧合,也是我的……”

“‘阿尔格鲁教授,我的表兄’……”弗拉加·奈托想起来了,“请原谅,先生们,我向你们道歉,我要跟阿尔杉茹走了,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

老师与从前的杂役在佩雷斯酒吧坐下来,像从前一样。

“你喝什么?”弗拉加·奈托问。

“我不介意喝一杯烧酒。如果您也喝的话……”

“不,我不能喝。我一点酒都不能沾,啤酒都不行,没办法。我的肝有问题。但我会喝一杯保健水。”

他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着阿尔杉茹:他衰落得厉害,不仅老了,往日的威仪也不复存在。这种保持衣装整洁、皮鞋发亮的努力还能持续多久呢?自从提莫代乌神父过世之后,弗拉加老师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阿尔杉茹了。他们曾在修道院里,一起为这位荷兰神父的尸体守灵。有一次,他想去找阿尔杉茹,看看能不能拿到一本《巴伊亚家庭混血记录》,奇迹之篷已经不见了。在原来的地方,只有一间土耳其人的小杂货店。佩德罗·阿尔杉茹?我不知道他的确切地址,有时候能见到他,如果你想留个口信……弗拉加·奈托放弃了。在酒吧的桌子前,他看到:老阿尔杉茹衰落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