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迷恋 第二章 新举措造成了一片失望(第2/3页)

约布赖特太太的话说得很平静,但话里透出的那股强烈的感情对她儿子这么一个熟知她的人来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他没有作答。在他脸上透出了无望被人理解的神色,这种神色是反对者始终不是有逻辑讲理性地考虑问题所引起的,即使逻辑处于一种很有利于讨论问题的气氛中,要争辩一些相当微妙的问题,也实在是很差强人意的。

一直到午餐结束才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他母亲先开的口,那副神色就好像打上午以来,当中根本没间隔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沉默似的。“克莱姆,发现你是带着这么些想法回家来,实在让我心神不宁。我根本一点没想到你竟是自己随心所欲地在世路上往后退。当然,我一直以为,你就像其他一些男人那样——那些配称做男子汉的人——在把他们送上一条能让他们充分发挥的道路以后,就会顺利发展的。”

“我没法不这么想,”克莱姆用一种苦恼的声音说。“妈,我恨这种珠光宝气的生意。谈到成为配称做男子汉的人的问题,难道说在看到由于没有人肯毅然挺身而出,教会半个世界的人们,如何去勇敢地面对他们与生俱来的苦难,使他们不至走向毁灭时,任何配得上称做男子汉的人,还能将他的时光虚掷在这种娇柔气十足的事情上吗?每天早上我一起来,就看见整个人类就像圣保罗说的,在呻吟在受苦,而我却在珠光宝气的珠宝中与那些有钱的女人、有头衔的浪荡子们周旋,去逢迎这最最可鄙的虚华世界——我,一个健康强壮,足以从事任何事情的人,这是在干些什么啊。一年来,我内心一直为此而苦恼,而最后我决定我再不能这样下去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干下去呢?”

“我也不知道,除非是说有许多事,别人都很在乎可我却不,那是我之所以认为我应当这么去做的部分原因。有一点,那就是我的身体并不向我索取什么。我没法从那种高雅中得到什么乐趣;那些美好的东西落到我身上是一种浪费。好了,我应当将这种缺点变为优点,我不需要别人所追求的东西,也照样能过下去,那么我就能把这些钱全省下来,用在其他人身上。”

约布赖特从他眼前的这个女人身上继承了这些本能,所以虽然不能通过讲道理来说服她,但不可能不唤起她在感情上的一种共鸣,虽然为了儿子的缘故,她故意遮掩起这种感情。她有点把握不定地开了口。“只要你坚持下去,你满可以成为一个有钱人。成为那个大珠宝店的经理——一个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追求吗?那是个多么受人信任和尊重的位置!我想你大概会变得像你父亲那样,你像他一样一点点变腻烦了,不想好好干了。”

“不,”她儿子说;“我并没有对干那些腻烦,不过我对您说的通过干那一行可以达到的东西是腻烦了。妈妈,怎么才算好好干呢?”

约布赖特太太是个很有思想的女人,她不会满足于已有的现成定义,因此,就像柏拉图在书中提到的苏格拉底的“什么是智慧”,和庞修斯·彼拉多的“什么是真理”这两个问题一样,约布赖特的急切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院门喀拉一声响,打破了屋内的这阵沉默,接着便传来了拍门声和门的开启声。克里斯廷·坎特身穿星期日服装的身影出现了。

在埃顿荒原上有这么个习俗,就是报消息的人在进屋前先要来个开场白,然后他才完全进屋,宾主面对面。就在门这么开启着时,克里斯廷就对他们说道,“想想吧,我是个不常离家的人,可今天上午我竟然也会在那儿哪!”

“这么说,克里斯廷,你有消息带给我们了?”约布赖特太太问。

“嗳,当然啦,关于一个女巫的事,你一定得原谅我在这种时候来;因为我说了,‘我必须到那儿去告诉他们,尽管他们饭还没吃完哪。’你们得相信我,那事弄得我像一片落叶一样抖个不停。你们觉得这事会带来什么坏处吗?”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呢?”

“今儿上午我们都在教堂里站着,牧师说,‘让我们祈祷吧。’‘行啊,’我想,‘一个人站着也满可以跪下。’于是我跪了下来;还不止这样呢,所有其他人也都心甘情愿地听从那个人的话,像我一样跪了下来。我们跪下来还不到一分钟,教堂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其可怕的叫喊声,听起来就像有谁正在把心里的血都在倾倒出来。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随后我们发现那是苏珊·纳萨奇用一根长长的织袜针扎了维伊小姐一下,她早就这样威胁过,只要她能看到这个小姐进教堂——维伊小姐是不常去那儿的——她就要这么干。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好几个星期了,这样戳出她的血以后,就可以让蛊惑苏珊孩子那么长久的妖法破除掉。苏[6]跟在她后面进了教堂,挨着她坐下,一得到机会就把织袜针戳进了那位小姐的胳臂里。”

“天哪,太可怕了!”约布赖特太太说。

“苏把针扎得那么深,弄得小姐昏了过去;我因为害怕大伙儿会骚乱,就躲到了低音大提琴后面去,接下来的情景就一点没看到了。不过听人说,大伙把她抬到教堂外面去;等他们抬头想找苏时,她已经走了。这姑娘发出的尖叫声真响,可怜的东西!牧师身穿白袈裟站在那儿,举起手说道,‘坐下,我的好人们,坐下!’可见鬼,有谁会坐下来呢。噢,约布赖特太太,你想我发现了什么?那牧师竟在白法衣里穿了套西服!——在他举起胳臂时我能看见他的黑袖子。”

“这么做真残忍,”约布赖特说。

“是啊!”他母亲应道。

“国家该查查这事儿,”克里斯廷说。“我想,是汉弗莱来了。”

汉弗莱走了进来。“哎,你们听说这消息了吗?不过我看你们听说了。说也真怪,凡是埃顿有某个人走进教堂,总会干出什么古怪事儿来。上一次我们中的一个人去教堂时,也就是去年秋天费厄韦乡亲去的那次;那天,约布赖特太太,你公开反对结婚通告。”

“这个被残酷伤害的姑娘能自己走回家吗?”克莱姆问。

“人们说她好些了,安然无恙地回了家。好了,这事讲完了,我自己也得回家了。”

“我也是,”汉弗莱说。“说真的,现在我们倒要瞧瞧,人们关于她的一些传说是否真有那么回事。”

等他们重新走入荒原以后,约布赖特平静地对他母亲说道,“您觉得我这么转而去当教师变化得太快了吗?”

“该有教师、传教师以及诸如此类的人,这一点没错,”她答道。“但是,我该尽力让你脱离这种生活而过上一种更富有的生活,这也没错,你不该再回来,似乎我根本没作过什么努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