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归客 第四章 尤斯塔西雅身不由己前去冒险(第2/3页)

不过,这种在服饰上的趋同一致也有个限制,这倒也是真的。戏里的郎中或是医生这类角色就完好无缺地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他身着黑色服装,头戴特别的帽子,胳臂底下的药瓶子来回晃荡,这一身打扮决不会搞错。同样一成不变的传统角色或许还有圣诞老人,这个老人手里拿着一根硕大的棒子,在从一个教区走到另一个教区的漫长的夜旅途中,他一直陪伴着这支演出队伍,就像一个总监护人,同时还兼管着这支演出队伍的钱财。

七点钟,排演的时间到了,不一会儿,尤斯塔西雅就听到了从柴房里传来的嘈杂声音。为了能稍稍排解一下她对这种生活的持久不变的晦暗感觉,她便走到了外屋或者叫披屋去,这间屋子便是这幢宅子的平房,紧挨着柴房。披屋的泥墙上有一个粗糙的小洞,原先凿这个洞是为窥看隔壁柴房里养着的鸽子的。如今一道亮光从小洞里照射进来,尤斯塔西雅踩在一张小凳上去看那边的排演。

柴房的壁架上竖着三支高高的灯心草蜡烛,烛光下只见有七八个小伙子正大步走来走去,慷慨激昂地讲话,互相乱哄哄地在尽力排练自己的角色。砍柴的汉弗莱和挖泥煤的萨姆正在一边看着,还有蒂摩西·费厄韦正倚在墙上,给小伙子们提台词儿,还不时在念台词当中插进几句评论,或讲上一些早先那几年中,他和别的小伙子在扮演如今这些假面戏角色时的有趣事儿。

“嗯,你们再怎么的,演到这份上也算是可以的了,”他说。“当年,这样的演出可通不过。哈里,你扮的穆斯林走路还得再神气些,约翰叫喊时不需要把肚子挺出来。去掉这些,你们或许还将就。你们大伙把服装都准备好了吗?”

“得到星期一才成。”

“我想你们首次外出演出是在星期一晚上,对吧?”

“不错,就在约布赖特太太家。”

“哦,是约布赖特太太家。她怎么想到要看你们演出的?我倒以为一个中年妇女是讨厌看假面戏的。”

“她已经准备了一个宴会,因为这是隔了这么多年,她儿子克莱姆第一次回家过圣诞节。”

“那倒是真的,是真的——她家的宴会!我自己也要去的。天哪,我差一点忘了。”

尤斯塔西雅的脸色阴沉下来。约布赖特家要举行一次宴会,自然,她是毫不搭界没份的。对所有这些本地的聚会来说,她全然是个陌生人,她也总是很少把他们视作自己的同类人。但是,如果她去了那儿,这该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她就能看见那个像夏日阳光一样照透她全身的男人了。想增加这种影响力就是想望得到激奋;摒弃这种影响或许就能重新恢复心境的平静;可当有这种影响力时想抛开它,却真让人心旌神摇把握不定。

小伙子和几个成人准备结束排演离去了,尤斯塔西雅重新回到了火炉边。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不过并没考虑好久。没几分钟,先前进来请求让他们使用柴房的小伙子查利又进来了,手里拿着厨房的钥匙。尤斯塔西雅听到了他的动静,便打开房门走到过道里,说,“查利,到这儿来。”

小伙子大为惊奇。他就像许多感受到这姑娘的美艳容貌和形体魅力的小伙子一样,涨红着脸走进了前房。

她指指炉边的一个座位,自己走到了壁炉暖位的另一边。从她的脸色上可以看出,不管她邀请这个小伙子进屋是出于什么动机,一会儿便可知分晓了。

“你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啊,查利——是土耳其骑士对不?”这个漂亮人儿问道,透过炉火的烟气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小伙子。

“是的,小姐,是土耳其骑士,”他顺从地答道。

“你的角色分量很重吗?”

“大约有九段台词。”

“你能背给我听听吗?说不定我倒会喜欢听听。”

小伙子对着熊熊燃烧的泥煤笑了一下,开始念起来:

我来啦,一个土耳其骑士,

我在土耳其学会了打仗,

他不停地将各场景中的台词念下去,直到戏结束,他被圣乔治亲手击倒。

尤斯塔西雅先前间或也听到过这部分戏文。等小伙子背完,她就一字不差地开始念起来,她一路念下去,不需提示也没有偏差地一直念到结束。虽然念的是同一段戏文,但结果却是截然不同。词儿一样,但更增加了柔和的色彩,出现了师从佩鲁吉诺[4]的拉斐尔的现象,在忠实地再现了原来同一绘画题材后,却使原作的艺术显得大为逊色。

查利惊讶得两眼圆瞪。“啊哟,你真是个聪明的小姐!”他赞慕地说。“我花了三星期时间才学会背这段戏文。”

“我先前听到过,”她平静地答道,“哎,你肯做点让我高兴的事吗,查利?”

“我肯做许多许多,小姐。”

“你能让我演一晚你的角色吗?”

“噢,小姐!可你穿的是女人的衣服哪——你扮不了。”

“我能弄到小伙子穿的衣服——至少,除了演假面戏的服装以外,男孩穿的所有服装我都有。你说要多少钱吧,只要你把你的服装给我,让我在星期一晚上替你演一两个小时,而且无论如何都不要讲出我是谁,是干什么的就行。当然,那天晚上你得找个借口不参加演出,就说有人——维伊小姐的一个堂兄吧——会扮演你的角色。其他演假面戏的演员从来都没跟我讲过话,所以这事绝对不会露馅的;即使露了馅,我也不在乎的。好了,我为此该给你多少?半克朗行不?”

年轻人摇摇头。

“五先令?”

他又摇摇头。“这事用钱不成,”他说道,用掌心摩了一下柴火薪架的铁端。

“那要什么呢,查利?”尤斯塔西雅失望地问道。

“小姐,你知道上回在五朔节时你没答应我的事情,”小伙子嘟哝道,头也不敢抬起,手依然抚弄着薪架端头。

“没错,”尤斯塔西雅说道,显得更为倨傲了一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想在围成圆圈跳舞时拉着我的手,是不?”

“只要拉半小时,我就同意这事,小姐。”

尤斯塔西雅定定地凝视着这个年轻人。他要比她小三岁,然而丝毫没因他的年龄而显出什么胆怯来。“拉半小时的手?”尽管她想象得出,还这么问了一声。

“用我的手握住你的手。”

她不响了。“拉一刻钟,”她说。

“好吧,尤斯塔西雅小姐——如果我还能吻吻那手的话,我就同意。就一刻钟。我发誓一定尽最大力让你演我的角色,决不让任何人知道。小姐,你不觉得或许有人会听出你的声音吗?”

“这倒也有可能。不过我会在口中含一颗小卵石,使别人不太有可能听出我的声音。很好,只要你将你的衣服、剑和其他东西带来,我马上就让你握我的手。现在我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