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遗泽

好不容易哄住了亲爹之后,齐晟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

——叫你嘴贱,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就好像你在他这里真占过便宜似的。

“好了,别贫了。”

齐覃道,“说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

这还真有。

齐晟的目光在殿内溜了一圈,指着博古架上的一艘牙雕宝船问:“陛下可知,那是什么做的?”

齐覃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自然是象牙做的。”

“对,就是象牙。”

齐晟走过去,把那牙雕托在手里,托到了天子面前,”所谓的象牙,就是大象嘴里伸出来的两根长长的牙齿,而大象这种动物,就长在南疆。”

齐覃道:“这牙雕的确是南疆进贡的。”

其雕刻手法精致中又透着古拙,上面的图案也尽是些南越的元素,一看就不是中原的东西。

也有中原匠人用整根象牙做雕刻的,其作品还更精致,但却始终不是那个味儿。

齐晟把牙雕放到了齐覃面前的桌子上,突然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东西。

“南疆可不止有大象,还有许多年份极深的树木,高数十丈的都有。还有长于密林之中的珍稀药材,还有各种珍贵的香料。”

“这些,朕都知道。”

这些东西,齐覃也不是没有想过。

他只是长得不食人间烟火,不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每年南疆各部的贡品里,价值最大的,就是那些年份久远的药草,还有珍稀的香料了。

齐覃也曾让交趾布政使搜罗过,但由于地域的原因,根本不可能大量采集。

他觉得,老六想法是有的,但还是缺了些见识,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于是,他耐心地解释:“南疆地广人稀,瘴气丛生,又交通不便,这些东西就算有,他们也弄不出来。”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了。

齐晟想叹气,“我的父皇诶,谁让那些部族弄了?真等他们弄出来了,咱们不就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漫天要价?”

至于当地那些官员,刚开国的时候,朝廷也曾派派遣过官员。

但是,因着种种原因,这些人都消失得不明不白。

到最后,朝廷也无奈了。

那时候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北方,对南方不可能投入大量的兵力。

所以,太-祖就采纳了淮阴侯的提议,从当地大族中选举官吏。

这个政策,就像后世的一锅两只,总算是把南疆给安抚了下来,让朝廷得以集中所有的力量,对抗北方的游牧民族。

这么多年过去了,朝廷也已经习惯了南蛮自治,只在交趾设了布政使。

而交趾布政使只要管的是那边聚居的中原人,对各南疆部落,轻易不干涉。

听了齐晟的话,齐覃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想让交趾的官员去办。

“不行。”

齐覃摇了摇头,把南边的情况给他说了一遍,最后道,“总不能因着这个,再从京城派人过去吧?”

那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而且,京城突然来人过去,交趾布政使不明所以,还以为朝廷对他不满呢。

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

“当然不是了。真派了人过去,会不会像以前一样,消失得不明不白先不说,谁能保证他们去了,不会勾结当地官吏,盘剥当地百姓?”

齐晟表示,对于朝中官员的节操,他十分信不过,“更重要的是,就算一切顺利,他们在南疆弄出十两银子,有几分能进得了国库?”

齐覃蹙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指望那些东西自己飞出来吧?”

齐晟笑道:“您还别说,就是要让它们自己飞出来。”

不用自己动手的,可不就是等于东西自己飞出来了吗?

齐覃来了兴致,“你说说看。”

他今日叫齐晟过来,本意是想借机培养他处理政务的能力的。

可如今看来,齐晟有自己的主意。

齐覃在太子那里,是吃够了继承人优柔寡断、没有主见的苦头了,见六儿子有主意,他只有鼓励的,哪里会有半点矫正之意。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齐晟说的不好,他也要勉励一番,不要把这个儿子的胆气给磨平了。

对于齐覃的心思,齐晟可不知道。

齐晟的想法也很简答。

他就是想取得一些话语权,然后在天子废了太子之后,就支持四哥上位。

对,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几个兄弟之中,最靠谱的,就是四哥了。

他最近也特意观察过了,四哥对太子已经逐渐疏远了,显然是已经察觉到太子不是一个能御天下的人。

当然,更重要的是,四哥的两个人格,一个看重亲情,一个有主见。

如果他从公与私这两个方面向四哥进言,四哥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他也不敢奢求能把女子的地位提到跟后世相差仿佛,只要让女子在礼教的层层压迫下,有一丝喘息之机,就不算他白穿越这一回。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得先改变一下以往那不靠谱的形象。

至少他说出的话,得有让人信服的资本不是?

所以,纵然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可能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想,却还是说了。

古人不是说了嘛,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不定,两个时代的思想碰撞,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商人逐利本是天性,陛下何不利用这种天性,驱使他们,为朝廷所用呢?”

齐覃的眉头皱了起来,“商人?”

士农工商的思想传承了数千年,如果没有大的变革和动荡,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难转变的。

齐覃当即就说:“商人重利轻义,怎么能让他们参与国事?”

齐晟点了点头,说:“钱与权,不能掌握在同一伙人手里。”

齐覃眼睛一亮,问道:“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啊?”

齐晟一怔,迟疑道,“资治通鉴?”

见齐覃脸色一黑,他急忙干笑了两声,老老实实地说:“春秋时期有陶朱公因巨富被各国奉为上宾,战国末有吕不韦待价而沽。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陛下让臣读史,臣总不能白读不是?”

“好,好,好!”

有了前头的太子做榜样,齐晟给的惊喜实在是太大了,他兴奋地大笑了好几声,却忍不住想要再掂掂这个儿子的斤两。

“南疆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若是不动兵卒的话,你可有把握让他们彻底安分下来?”

齐晟干脆利落地摇头,“没有把握。”

齐覃:“…………”

——你刚才不是还说得头头是道吗?怎么怂得一点转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