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妹妹(第4/6页)

这是她平日里饮食生活带来的成果呢,还是生来就有的体格呢?藤代一边想一边盯着她瞧。

梅雨季节里的一个晴朗的周日。藤代和弥生来到为筹备婚礼饮食而准备的试食会。餐厅的窗外是昨夜被雨淋湿了的新绿组成的水灵灵的世界。露天座椅的地方身着西装的两个黑人男子正围坐在一个衣着亮丽连衣裙的年轻女子身旁用餐。三人好像都已经有些醉了,大笑的声音不时从窗外传来。

因为婚礼策划师说试食会可以四个人参加,通常都会邀请双方的父母,但弥生却提议邀请自己的妹妹纯和妹夫松尾。藤代和弥生都不太喜欢跟父母一起用餐。

“虽然婚礼的地点定下来了,但是其他的都还没有着落。老是跟藤代君找不到切合的时间。”

弥生边喝着刚填满的白葡萄酒边说。

“因为我们都过着不规律的生活。我总想弥生帮我定了就好。”

藤代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端来的盘子。温度刚好,热度缓缓地传到手上。服务员报菜名:“这是干蒸舌鲷。”

“你总是马上就这么说。”弥生露出明显的不耐烦的表情,“男人的那种觉得自己不懂,就凡事都交给别人的态度,真让人头疼。看起来是尊重他人,其实不过是想自己偷懒罢了。”

“比起嘴巴唠叨不停好些吧?”

“你觉得反正怎样都行,对吧。”

“我没这样觉得。”

藤代边笑边看身旁的弥生。她偏着脑袋嘀咕:“他总是这么不正经。”仔细一看,她的刘海比之前短了一点。对了,说起来,她早上问过我如果把刘海剪短怎么样。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是我刚洗完澡,正用吹风机吹头发的时候。恐怕当时回应了她几句自己的想法,但是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藤代心想。

“能一起帮着决定这样就够了,哥哥人真体贴。像松尾这样的,完全没有讲究,总是惹我生气。”

纯一边用餐刀捣鼓舌鲷,一边说。锋利的银色餐刀很顺畅地插进舌鲷柔软的肉里。

“纯,虽然你这么说,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啊。婚纱呀,花束呀,不管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回答,我没这方面的品位,然后就甩手不干了。”

大家都喝着套餐搭配的白葡萄酒,只有松尾一个人,继续喝着啤酒。

在公立高中当数学老师的松尾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夹克衫,一看就是便宜货的白色T恤,不是这个季节搭的领带。银色的细杆眼镜上有些水雾。藤代与他认识以来,从来没有看见过这副眼镜。

“刚才那个换胃口的果子露冰激凌,感觉怎么样?”

弥生好像想起了今天的目的,问道。

“唉,就那样儿呗。说起来,我们就没有吃到过哪种换胃口的东西是不怪的。”

藤代回答得漫不经心。即便说了,菜单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话说回来,我们真的需要换胃口的东西吗?”

“嗯,就像是个仪式而已嘛。”

“不过,我可不想随便给我端来个像薄荷刨冰这样的东西。”

“姐姐,你还是老样子,这么挑剔。”

纯苦笑着。

“我是一个味痴。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松尾不用餐刀光用叉子在捯饬舌鲷,说道。

“松尾老师,最近的高中生们怎么样?”

藤代把话题抛给松尾。他发现试吃会开始后,基本上没有任何关于松尾的话题。

“现在的高中生真是太厉害啦。他们自我意识都非常强,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外表、性格,还有在整个班级里的职务等,都自我分析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也遇到过高中生病人,他们对自己问题的认知简直令人吃惊。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基本上啥都不知道。”

“不过,高中老师真的是很辛苦。”纯实在忍不住了,从一旁插话进来,“除了上课以外,行政活动、课外活动等各种各样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工资还很低,我都不敢辞掉零工。”

据弥生说,纯一边在人才派遣公司做行政,一边还做着零工。

“肯定是纯在铺张浪费吧,她从前就是动不动就要买东西。”弥生带着责备的腔调说。

“没这种事儿。姐姐太喜欢说笑了。”纯笑道。白色丰盈的脖子上戴着一串白蝶贝组成的四叶草项链。

试吃会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到了甜点这个环节。

从小型餐前点心开始,到芝麻菜沙拉,到最后的螃蟹汤、烧比目鱼、短角牛排等,在不经意间就轻松展示自己个性的法式料理。参加婚宴的人预定有八十人。这是一份能保证满足其最大公约数的菜单。饭后甜点可以从两种类型中选择:熔岩巧克力或者水果蛋挞。

“啊,我一个都不想吃。松尾,我们各交换一半吧。”

纯撒娇说道。松尾犹豫片刻该怎么切才好,接着把自己餐盘里的熔岩巧克力蛋糕切了一刀,中间就流出浓郁的巧克力酱来。“这是什么?都化了。”松尾慌张起来。“这东西,就是这样的。”纯笑道。用食指把松尾黏在手上的巧克力酱抹掉放进自己嘴里,腼腆地笑着瞟了一眼藤代。

“尽做些幼稚的事情。”弥生眉宇间挤出皱纹。

“真是的,对不起。”

松尾两手各持刀叉,低下了头。一旁的纯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藤代继续喝杯子里剩下的红酒。露天座位上,两个黑人男子和白人女子还在边拍手边笑。这姿态像极了舞台剧。

“对了,说起来……”突然,纯看着弥生的脸,“姐姐,你打算要小孩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不,我是在想既然你们要结婚了,可能也在考虑这方面的事情吧。”

“这些事情还没考虑呢。你呢?”

弥生回望纯的眼睛。两双淡茶色的瞳孔对视着。

“姐姐,你明明对我的事情不感兴趣嘛!”

她的声音虽然在笑,但是脸上却没有表情。

“可是,你不是已经结婚三年了吗?”

弥生淡定地继续说。

“真是烦人啊。不要提这些了嘛。”

纯的表情不变,看向藤代。

藤代赶紧说:“弥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这个熔岩巧克力蛋糕很好吃哟。这个水果蛋挞也可以弄点儿来试试。”

“纯,你之前不是说想赶快要孩子吗?”

弥生还是不停口。她把水果蛋挞切成两半,盛到藤代的盘里。

“松尾现在工作上正处在关键时期,而且,如果生活上没点儿闲余的话,也不好生小孩吧。”

纯沉默一阵后,看看松尾小声说道。在纯的催促下,松尾也微微地点点头。

好像是为了缓解现场的气氛,婚礼策划师端来了咖啡。微苦的香味在四人之间飘荡。露天座位上白人女性的笑声更大了,听起来简直像野生动物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