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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中午时分十分神秘。

太多人光顾的大海之上

是令人目眩无人涉足的小径

充满了迷津和伪装。

没有必要在月光下盘绕。

在这耸立的隐蔽峭壁上

在一片灼热的白光中

中午时分确实十分神秘。

最后几张纸上写的是一个童话。

王子和巫师

从前有一个王子,他什么都相信,只有三件事不相信。他不相信有公主,不相信有岛屿,不相信有上帝。他的国王父亲对他说,这些东西根本不存在。在他父亲的王土上没有公主,没有岛屿,也没有上帝的迹象,因此年轻的王子相信了他父亲的话。

但是后来有一天,王子从他的宫殿里跑了出来。他来到一个邻国。在那里,他从每一条海岸都能看到岛屿,在那些岛上,有模样奇特、令人困惑不解的人,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正当他在寻找一条小船的时候,海岸上有一个穿全套晚礼服的男人朝他走过来。

“那些真是岛屿吗?”年轻的王子问道。

“当然是真的岛屿。”穿晚礼服的人说。

“那些模样奇特、令人困惑不解的人是谁呢?”

“她们是名副其实地地道道的公主。”

“这么说,上帝也一定是存在的!”王子大叫起来。

“我就是上帝。”身穿晚礼服的人回答道,鞠了个躬。

年轻的王子立即飞快赶回家去。

“你回来啦。”他的国王父亲说。

“我看见岛屿了,我看见公主了,我看见上帝了。”王子用责备的口吻说。

国王无动于衷。

“真正的岛屿,真正的公主,真正的上帝,根本不存在。”

“我亲眼看到了!”

“告诉我,上帝穿什么衣服。”

“上帝穿全套晚礼服。”

“他的上衣袖子卷起来了吗?”

王子记得是卷起来的。国王笑了。

“那是巫师的服装。你被骗了。”

王子听完,又回到邻国去,回到同一条海岸,又碰到了穿全套晚礼服的人。

“我的父王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年轻王子气愤地说,“上一次你欺骗了我,我不会再受你的欺骗了。现在我知道了,那些不是真正的岛屿和真正的公主,因为你是一个巫师。”

海岸上的人笑了。

“你受骗了,我的孩子。在你父亲的王国里就有许多岛屿许多公主。但是你受你父亲妖术的迷惑,因此你看不见它们。”

王子忧心忡忡回家去。他见到父亲时,正面逼视他的双眼。

“父亲,你真的不是真正的国王,而只是一个巫师吗?”

国王笑了,卷起了他的袖子。

“是的,我的儿子,我只是一个巫师。”

“那么海岸上的人便是上帝了。”

“海岸上的人也是巫师。”

“我要知道真实情况,巫术以外的事实真相。”

“巫术之外不存在事实真相。”国王说。

王子感到非常悲哀。

他说:“我要自杀。”

国王施巫术让死亡出现。死亡站在门口,向王子招手。王子全身发抖。他想起了美丽但不真实的岛屿和不真实但却美丽的公主。

“很好,”他说,“我可以忍受。”

“你看,我的儿子,”国王说,“你也开始成为巫师了。”

那些“指令”看起来令人生疑,好像全部是同时打出来的,就像那些诗歌是用同一支铅笔潦草写下来的,连书写时的力度都一样,似乎是为了一个特定的目的一口气写完的。我也不相信这些“指令”曾经下达过。我对希龙德尔……还不成熟的词句感到疑惑,这件事没有对我提起,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以前从未让我看过这个片段。诗歌和那个带有认识论色彩的小寓言倒是比较容易理解,适用对象也明确。他们显然不能完全肯定我会强行进入地洞。也许到处都有这样的线索,但是他们认为我只能找到其中的一小部分。然而我所找到的东西和他们明显有意设置的线索不同,更有说服力,但也可能像我以前得到的其他线索一样产生误导。

我在布拉尼纯粹是浪费时间,我在这里能找到的一切只能是把原来就混乱的东西搞得更加混乱。

这就是童话的寓意。我如此狂热地四处搜寻,其实是想把夏天发生的事情编织成侦探小说,把生活当成了侦探小说,认为它是可以推断、可以搜寻、可以控制的,既不现实,更无诗意,夸大了侦探小说的作用,把它当成最重要的文学样式。

在穆察刚看到那一群人时,我突然觉得一阵兴奋,后来看出他们纯粹是旅游者,又感到大失所望,同时有所醒悟。也许那就是我对康奇斯最深刻的怨恨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做了他所做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不再做了。

我本来还打算砸进别墅里去,在那里发泄某种复仇情绪。但是突然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有失雅量,显得小气,有所不宜;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当时还不想报复。现在我明白该怎么办了。学校可以解雇我,但是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明年夏天再回到岛上来。到时再看看谁笑到最后。

我从地洞里爬出来,直奔别墅,最后一次在柱廊上漫步。椅子不见了,铃也不见了。菜园里的黄瓜秧已经枯黄,快死了。普里阿普斯搬走了。

我心里充满了多种悲哀,有对过去的,有对现在的,也有对将来的。即使在这个时候,我也不光是在等待说再见或感受离别,而是对有人会在此时出现仍抱有一线希望。如果真的冒出什么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我不知道到了雅典以后要做什么一样。如果我要在英国定居,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这种情况和我从牛津出来的时候一样。我只知道我不想做什么。在选择职业这个问题上,我的全部收获就是横下一条心永远不再当任何一种教师。宁愿去清理垃圾箱,也不做教师。

我面前是一片情感沙漠。莉莉实际上已经死了,艾莉森是真的死了,经历了这两次打击,我已经不可能再去爱什么人了。我与莉莉的感情已经解过毒,但是不能和她相匹配所造成的失望,变成对我自己性格失望的一个组成部分,变成一种有害但却无法避免的感觉:如果我要和另一个女人建立关系,她都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味,给我们的关系投上一层阴影;她会像鬼魂一样,搞得你兴味索然,愚不可及。唯有艾莉森能驱她的邪。我想起在莫奈姆瓦夏和乘船回弗雷泽斯的那些放松时刻,连最普通的东西都变得美丽可爱起来,最普通枯燥的日常生活也变得十分美好动人。在艾莉森身上我可以找到这种品质。她特殊的天分,或者说她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她的正常状态,她的实在,她的可预料性。她的心是透明的,她不背叛,她对一切都有爱心,莉莉则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