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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故技重演,像去年一样要我帮助她逃跑,你看怎么办?”

他迅速瞟了我一眼,显然带有警告的意思:“你必须马上向我报告。但是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她跟米特福德学乖了。你要记住,无论她表面上多么信任你,其实她还是不信任你。当然你应该坚持,你从未对我谈起过你上次来访问的任何情况。”

我笑了:“当然。”

“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图。我想通过迫使她认识我们在这里共同创造的人为情景的性质,让这个可怜的孩子看清她自己的真正问题。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说,这不是真实的世界,这些不是真实的关系,那么她就朝着恢复正常状态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但可能性是存在的。尤其是如果你的角色扮演得好的话。她可能不信任你,但是你对她有吸引力。”

“我将尽力而为。”

“谢谢你。我对你很有信心,尼古拉斯。”他伸出手来。“我很高兴你能回来。”

我们彼此告别,但是走了几步之后,我又回头看他往哪条路上走。他显然是朝着穆察的方向走去。我不相信他是去健身散步的。看他那走路的样子,很像是要去跟另外一个人见面,去安排什么事情。我又一次动摇了。我到布拉尼来,经过长时间的无用揣测,最后认定他和朱莉同样可疑。但是我知道,我现在必须像老鹰一样监视她。老头子已经专心一意地实施起精神病治疗法,他会催眠,这些都是已经证明了的事实,而她说过的有关她自己的情况,却没有任何过得硬的证据支持。而且还有一个越来越明显的可能性,即他们联手采取行动来欺骗我,在这件事情上,朱莉·福尔摩斯表现出来的虚伪并不比莉莉·蒙哥马利逊色。

我逐渐接近别墅的时候,我走过砾石地的时候,没有看见一个人。我快步跃上台阶,悄悄绕过墙角,走到柱廊里宽阔的花砖地板上。

她站在柱廊上的一个拱形结构处,面对大海,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她穿的是现代服装,这使我大吃一惊,尽管事先多少有点思想准备。她穿着海军蓝短袖衬衫、白色沙滩裤,腰间配一条红皮带,光着脚,一头长发垂在身后。这样一个姑娘,站在地中海地区任何一家时髦旅馆的阳台上,都能生色不少。我立即有了一个看法:她穿现代服装跟穿戏装一样好看,她魅力十足,是很美丽的年轻女人,现在人为的化妆减少了,但妩媚迷人丝毫不减。

我走近时,她转过身来。一阵奇异的沉默,双方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对方。她仿佛有点吃惊,似乎不敢断定我会来,看到我真来了感到很宽慰,但马上又和我拉开了距离。看她那神气,像是冷不防被人家发现未着戏装,又不知道我对她这副新模样会做出什么反应——有如一个女人第一次穿上一件新衣服,给花钱为她买这件衣服的男人看。她避开我的目光,看着地面。在我这方面,我看出了一丝艾莉森的影子,在帕纳塞斯山上发生的情况的影子;通奸一闪念,瞬间的罪恶。我们保持这种姿态有好几秒钟。接着她又抬起头来,我手里拎着行李袋,站立在离她二十英尺的地方。我注意到她身上发生了某种新的变化,皮肤开始变黑,像涂上了一层蜂蜜。我试图从心理的和精神病的角度去理解她,但后来只好放弃。

我说:“你穿现代服装挺合适。”

她仍然显得茫然不知所措,仿佛分别几天给她带来了无数新想法。

“你和他见过面了吗?”

“和谁见面?”我这样回答明显不对,她的目光中显出了不耐烦。“你是说老头子吗?见过了,他正好要出去散步。”

她的怀疑并未减少,又瞪了我一眼,然后冷淡地问了一句:“你想喝点茶吗?”

“很好。”

她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饭桌旁。我看到音乐室门口有一双红色布面平底凉鞋。我注视着她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酒精灯,把水壶坐在酒精灯灯架上。她有意避开我的目光,用手拨弄着麦斯林纱桌罩,手腕上那块伤疤显露着。看她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把行李袋放在墙边,走上前去。

“怎么啦?”

“没什么。”

“不管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我可一点也没有出卖过你。”她极为敏捷地瞥了我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来望着桌面。我试着用闲聊的方式跟她说话。“你上哪儿去了?”

“到游艇上。”

“游艇在哪儿?”

“在基克拉泽斯群岛一带巡游。”

“我好想念你。”

她没说什么,也不看我一眼。我曾经预先设想过她可能对待我的各种态度,但没有想到她会如此露骨地对我表示不欢迎。我不禁为她感到担心,为她忧虑。像她这样漂亮的姑娘,在她的生活中竟然没有其他的男人,唯有我不愿意相信的原因可以解释。

“我想莉莉已经死了。”

她对着桌子说话。“你似乎并不感到惊奇。”

“这里再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我感到惊奇了。”她吸了一口气。看来我的回答又错了。“那么你现在正式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她坐下来。水壶大概已经烧开过一次了,因为它开始发出嘶嘶声。她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我。她提出的问题明显带有责备的意思。

“你在雅典玩得高兴吗?”

“不。我和我的朋友没有见上面。”

“莫里斯告诉我们你们见过面的。”

我心里暗暗诅咒他,自己也经历了一次撒谎的噩梦。“这就奇怪了,他五分钟前还不知道呢,因为他自己问过我,我有没有和她见过面。”

她低下头:“你为什么不和她见面呢?”

“原因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往茶壶里倒了一点热水,然后穿过柱廊,把水倒在外面。她走回来的时候,我说:“同时也因为我知道我还要回来见你。”

她坐下来,用茶匙从茶叶罐里舀出一些茶叶,放进茶壶:“如果你觉得饿,就开始吃吧。”

“我更想知道我们彼此之间为什么形同路人。”

“因为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如此。”

“我问你演的什么新角色,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因为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她那双灰紫色的眼睛盯着我,从目光中可以看出她的坦率。水壶开了,她提起来,往茶壶里冲开水。她把水壶放回到酒精灯灯架上,把下面的火灭了。她说:“你认为我是疯子,我并不怪你。其实我自己也越来越怀疑我是不是疯了。”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冷冰冰。“对不起,我可能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幕给破坏了。”她干笑了一下,“你喝这味道难闻的羊奶还是柠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