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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的妈妈点头同意。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思索着同一个想法:“在这个世界上,单打独斗的人是不会有成就的。”

当天下午,班杰再度前往赫德镇。在他几乎已经抵达贝斯手的排练室时,他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把手机握在掌心,直到它的屏幕被汗水浸湿。他要求凯特雅把车子开回去,她想追问为什么,却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追问是毫无意义的。他在森林深处下了车,拄着拐杖,直接走向森林的中心。没人看过那条短信,没人能够理解那条短信的意义。短信里只写着:“到岛上谈谈?”

贝斯手坐在排练室里的一张小凳子上,没有演奏任何乐器。他手上拿着一双冰球鞋,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人,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

再过一两个月,夏天才会来临,但是湖水已经开始从冬眠中醒转,湖面上的冰层每天都会多出几道裂痕。如果你站在岸上,岸上仍是一片银白,充满光影的静谧景象;但是,绿意的前奏已经悄然降临各地。新的一季即将来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人生将继续前进,人们终将淡忘一切。原因是:有时他们记不得过往,甚至不愿意记得。

凯文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他和班杰的那座小岛。过去,那座小岛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因此,这里成为他俩唯一对彼此毫无保留的场所。凯文已经失去了他的球会,但并没有失去球队。他会为赫德镇冰球协会出赛一年,之后他就会接受其中一个大型职业球会开出的合同,前往北美洲。他会参加NHL选秀会,那些职业球会将对警方的调查嗤之以鼻,表示那都是“球场外的问题”。他们会稍微问起这件事情,不过他们当然都知道事情的经过。总是会出现那种想吸引注意力的女生,你得让法院和警方来处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和运动是毫无关系的。凯文将会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了。

蜜拉回到家时,玛雅正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蜜拉仍然紧握着同事递给她的那张纸条,把它揉成一个纸球,活像一颗装填好的手榴弹。她的额头轻轻抵着女儿的前额,她们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们已经听不见任何言语。她们内心呐喊的回声早已震耳欲聋。

班杰拖着那条骨折的腿走在雪地上,穿越大半个森林。他知道:凯文正希望如此。他希望得到证明:班杰仍然是他的,仍然对他忠心耿耿,一切都能回到过去。当班杰出现、凝视着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时,两人都知道:一切的确能够回到原状。凯文笑逐颜开,拥抱他。

母亲将双手贴在女儿的脸颊上,她们擦拭着对方的眼睛。

“我们还是有办法的,我们可以要求重新进行审讯,我已经联系上一位专攻性犯罪的律师,我们可以聘请他,让他搭飞机过来,我们可以……”蜜拉喋喋不休,但玛雅温和地要她安静下来。

“妈,我们得放手了。你得放手。我们不会赢的。”

蜜拉的声音颤抖着:“我不会让这些狗杂种赢的,我不会……”

“我们还得生活,妈。拜托。别让他也毁了我的家庭,别让他毁了我们大家的生活。我不会百分之百复原的,妈,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我会一辈子害怕黑暗,一辈子……可是,我们总得开始努力过生活。我可不想一直生活在战争状态。”

“我不希望让你觉得,我……我们没办法……我让他们扬长而去……玛雅,我是律师,这可是我的工作!保护你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帮你报仇,这是我的工作……这是我……我该死的工作……”

玛雅的呼吸声粗重,但她的手仍平静地贴在母亲的鬓角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没有人比你更好。”

“我们可以搬家,亲爱的。我们可以……”

“不。”

“为什么不?”妈妈哽咽着。

“天杀的,这也是我的故乡啊。”女儿回答道。

她们坐在台阶上,拥抱彼此。战斗其实并不困难;即便如此,它有时仍然是世界上最难以做到的事情。这就取决于你是在哪一边战斗。

玛雅走进卫生间,看着镜中的自己。让她震惊的是,她学会了假装,让自己看起来如此坚强。她对自己现在能保守这么多的秘密感到震惊不已。她对安娜、对妈妈、对每个人都隐瞒了一堆秘密。痛苦与恐怖在她的脑海里震耳欲聋地嘶吼着,但当她一想到自己的秘密,她就变得平静、沉稳:“一颗子弹。我只需要一颗子弹。”

彼得回到家,进了厨房,坐在蜜拉身旁。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们不知道能不能重建自己的生活。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内心该如何找到再一次让血液贯彻全身的力量。他们将永远为自己被迫放弃感到可耻不已。你怎么能输掉这一仗而没有壮烈成仁呢?你晚上怎么睡得着觉,早上怎么能起床呢?

玛雅走进厨房,站在爸爸背后,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爸爸哽咽着:“我辜负了你。作为你的爸爸……球会的体育总监……所有我认识的人……我辜负了你,就像其他……”

女儿的手臂将他抱得更紧。在她还小的时候,他们总会对彼此诉说秘密,而不是讲床边故事。爸爸可能会在她耳边承认“我偷吃了最后一块饼干”;女儿会回答“是我把遥控器藏起来了”。这项传统已经行之有年。此刻,她贴向他的耳畔说:“爸,你想听个秘密吗?”

“好啊,小南瓜。”

“我也爱冰球。”

他流泪承认:“我也爱冰球,小南瓜。我也爱冰球。”

“爸爸,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请你为了大家留下来,建立一个更好的球会,让这项运动变得更好。”

他做出了承诺。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拿着两个包装好的包裹回来,把它们放在爸妈面前的桌上。

然后,她去找安娜。两个女生各拿着一把猎枪,深入雪地,让其他人再也听不到她们的声音。她们瞄准装满水的塑料瓶射击,看着子弹命中水瓶时的爆炸。她们开枪的理由并不一样,其中一人带有攻击性,另一人则只是想练习。

班杰总觉得,自己面对不同的人会表现出不同的个性。他始终明白,凯文也有相当多重的个性。凯文在冰球场上、在学校里,以及他们独处时表现出的个性是不一样的。总而言之,小岛上的凯文有着另一种个性。在那里,凯文是专属于班杰的。

现在,两人都坐在石头上望向远处的小岛。凯文清了清喉咙:“我们想在熊镇做的事情都可以在赫德镇实现。甲级联赛代表队、国家队、NHL……我们还是会大获全胜的!所以,这座小镇可以下地狱了!”凯文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只有班杰在场时,他才会露出这样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