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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的母亲坐在卧房的高脚凳上,想着凯文儿时的一段时光。当时凯文大约十岁或十一岁,她和丈夫从国外旅游回来以后,常发现整间屋子乱作一团。爸爸总是高声咒骂,而没有理解到这样的混乱是如何精心摆弄的,但妈妈很快就弄懂了其中的模式。同样的物品被移动过,同样的那几幅画歪斜地挂着,好几个餐盒显然被同时清空,食物将垃圾桶塞满。

当凯文进入青春期、开始在这里办派对时,妈妈当然也发现这间屋子经过了男孩全力整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他在这里待过。然而,在此之前,当他还小时,他骄傲地向爸爸保证自己不怕独自在家。他总是被迫在最后一晚回到这里,将整间屋子弄乱,这样才不会被人看出他一直睡在班杰家里。

凯文的父亲则坐在厨房里,他的朋友和商务伙伴在他周围说话,但他再也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在这座小镇里是有一席之地的,在这群男人中是有地位的,而原因就只是他手中的钱。他曾经穷过,所以他深知,这群男人当中,没人会和穷小子打高尔夫球。他这一辈子追求完美并非出于偶然,而是因为这是他的生存策略。他完全是通过奋斗取得手中的一切的,他不敢幻想自己也能有富家子掌握的优势。他坚信:这就是他成功的基石,他准备比其他人更努力地工作,更无情地战斗。继续竞逐一切完美,用意在于不自满、不偷懒。你不能只将这种生活方式执行一半,职业生涯与私生活都必须如此,生活中的一切就充分反映了他个人。就连他的子女也是如此。外观的一处裂缝可能会变成一道沟壑。

也许,他想在警察局接凯文时和凯文说话,但每个字最终却变成了如雷怒吼。他以永不失去自制力、永远不拉高音量为傲,但当时的暴吼声让车身都有些颤抖。也许,他想针对已经发生的事情吼叫,但是针对原因吼叫则比较容易:“天杀的!你怎么可以在决赛前一个星期喝醉?”

谈论一个问题的原因比谈论问题本身容易。对一名在工作中接触数字的父亲而言,数学是一项更持久的说明模式:假如X不存在,Y就不会发生。凯文承诺过父母,不会在家里办派对,但他还是办了。要是他没办派对、没喝酒、没把女生弄进房间,那他们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

但现在,这位父亲没有选择。他承担不起任由某人中伤儿子的代价,他不能接受有人找他家人的麻烦。当警方介入,当凯文在全城居民面前被拽下巴士,当地方报社新闻记者开始打电话时,进行和平谈判所需的界限也就被僭越了。现在已经太迟了。他的企业是由他的名字组成的,这个名字一旦被抹黑,全家人的生活就会土崩瓦解。因此,他不能让他们得手,他甚至不能让他们存在。只是伤害他们还不够,他必须用他所能找到的每件武器来追杀他们。

这栋屋子里再也不存在对错,只有生存的问题。

当爸爸开门时,凯文和戴维仍然坐在床上。他站在他们面前,面容疲倦而苍白,充满威势地说明:“我了解你们现在只想着冰球,但你们下个球季如果还想在甲级联赛代表队执教、出赛,你们现在就得给我听清楚了。你们和彼得·安德森,其中势必有一方得滚出球会,没有任何妥协余地。他女儿说谎,理由多得数不清。也许她情窦初开,偷尝了禁果,而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爱意被辜负了,她就假装自己被强奸了。也许她爸爸发现了这回事,气急败坏,她就说谎来保护自己,这样她才能继续保持自己在爸爸心中纯真无邪的小女儿形象。天晓得,十五岁的少女是很不理性的……”

戴维和凯文无言以对,低头看着地板。两人都记得,凯文获得大型球会的邀约,却都拒绝了,因为他不愿意离开班杰和自己的家,因为他害怕。当时是戴维说服他爸爸,让他留在熊镇。他保证:小男孩在这里一样会有长足的进步,能够很早就登上甲级联赛,当他成为职业球员时,他就能更上一层楼。由于戴维将会接任甲级联赛代表队教练,也因为这个决定使爸爸的公司在这个区更受欢迎,爸爸同意了。凯文是来自熊镇的青年,爸爸是出身熊镇的男人,一切看起来好极了。爸爸花了大笔金钱布置这个局。现在,他严肃地指着凯文,说道:“这已经不是儿戏了。彼得·安德森拖了一整个星期才报警,因为他希——望——你从那辆巴士上被警方扯下来。他希望所有人看见这一幕。所以,不是他把我们赶出球会,就是我们一起把他赶出球会。没有别的选项。他已经开战了。”

戴维一语不发,只是想着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球队。所有投入的时间,只有一片回忆是他挥之不去的:当警方来到巴士前时,他看见彼得站在停车场上,等待着。凯文的爸爸说得对,彼得希望看到这件事发生。

凯文开口时并未抬起头,他说话时,鼻涕和眼泪落在地板上:“得有人去跟亚马谈谈,他……我什么都没做……你们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可是,也许亚马以为……当我们在……的时候,亚马进了房间,看到……她只是害怕而已,你们懂吗?她冲了出去,可是亚马或许以为……你们知道的。”

戴维并未抬头,因为他不愿看到凯文的父亲是如何盯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