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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来时,班杰已经站在冰球场上。那名背号16号的球员站在中场圆圈上,向后看着。最后才从熊镇冰球队更衣室里走出来的,是全队体格最魁梧的球员和年纪最小的球员。波博拍拍亚马的肩膀,问道:“亚马,你从哪里来?”

亚马抬起头来,下颚颤抖着说:“洼地。”

波博点点头,举起他的手套。他在上面用签字笔写了“贫民窟冰球协会”。一个笨拙的男孩做出了一个笨拙的手势。

有时候,它们是最有价值的。

为什么会有人关心体育呢?观众席上的一位女士关心体育,因为那是最后一个给她直接答案的事物。过去她曾是精英水平的越野滑雪选手,她牺牲了整段青春岁月,额前戴着探照灯,一晚接一晚地在长距离坡道上滑雪,她因疲倦和严寒而流下泪来。她永远无法参与其他高中生在课余时间所做的事情,以及所有休闲活动。但是,假如你问她是否对任何事情后悔,她将会摇摇头。要是你问她,假如时光能倒流,她将会怎么做。她将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更努力训练。”她无法说明自己为何关心体育活动,因为她已经认识到:假如你需要问这个问题,那你是根本不会了解的。

她的儿子菲利普担任首发防守球员,但她知道他必须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达到这一步。前额戴着两只探照灯在森林中跑动,以及他花在露台上不断射门的时间,而妈妈则站在球门内。当他是全队最矮小的球员时,他每天早上都会测量自己的身高,只因医生向他保证:最后,他的身高会赶上其他人。为此,她不知流下过多少泪水。现在,他的妈妈无法将门框上那些铅笔划痕粉刷掉。每天,当小男孩意识到自己就跟前一天一样矮、一样轻时,他会崩溃地龟缩在厨房地板上,而她则必须将他扶起来。当他使自己成为全队最强的后卫时,其他任何人或许都不曾注意到。但是,在这条路上,他的妈妈可是每一厘米都紧跟着他。

整段热身过程中,“尾巴”的手机片刻不离手,试图搞清楚凯文出了什么事,但仍然一无所知。他怀疑,当他们知道任何情况时,凯文的父亲会最先通知戴维,但他从这里联络不上教练。

围绕在他周边的赞助商与理事会成员们因为信息不通而大为光火。他们已经在谈论该联络哪个律师,该对哪些新闻记者分享这个故事,以及谁该为此受罚。

“尾巴”并不生气,现在,他的情绪已经达到了另一个水平。他看着看台上的家长们,试图算出他们为这支球队究竟付出了几天几夜的时间。他感受到挂在脖子上的自己所赢得的来自另一个年代的那个银牌的重量。他并不知道是谁从他们手上偷走了获胜的机会,但他已经开始痛恨他们了。

要求戴维和班特让利特取代凯文中场位置的正是班杰。这对利特的意义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的。

第一次开球之前,班杰在亚马面前停下,说:“你今天带上你那双快腿来了吧?嗯?”

亚马笑着点点头。敌队球员早已在板凳上高声谈论“把那个16号赶出场”,他们并非白痴,已经看穿班杰就是那个暴力的疯子。因此,当裁判抛下橡皮圆盘时,班杰全速滑行、冰球杆指向那名抢到橡皮圆盘的球员。刚刚在那条阴暗走道上见过那个16号球员的任何人显然都察觉到,他将会忽略橡皮圆盘,直接铲断。他的对手双脚站稳、绷紧身体,准备吸收撞击的力道。

那次撞击却未发生。班杰直接冲向橡皮圆盘,将它抛进攻击区,利特在中线区挨了一次铲断,像一条被子弹击中的海豹般跌在冰面上。这名中场的自我牺牲给了线上第三名球员足够的空间。这场比赛中,在他们的对手意识到亚马动作有多快以前,他们有唯一的机会。

他们利用了这个机会。

当亚马耐心等待守门员自乱阵脚、再将橡皮圆盘打入球网上缘时,“尾巴”尖声大叫,直到声嘶力竭,而家长们则冲下看台,仿佛想一路冲破边线的围栏。亚马绕着球门网滑动,双手高举,但没两下就被班杰、利特与菲利普团团围住。下一刻,全队球员在冰面上堆叠在彼此的身上,或围绕在彼此身旁。“尾巴”一把抓住某人的母亲,他不知道那是谁的母亲,尖叫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前一刻,他们全都是无神论者;现在,已经没有人是无神论者了。

第一节打完,他们一比零领先。戴维没有对他们说任何话,甚至没有进入更衣室,只是和班特站在走道上一语不发,听着球员拍彼此头盔的声音。他们的对手先扳成一平,再反超为二比一。但就在第二节与第三节的休息时间,波博取得自己仅有的替补上场机会,而橡皮圆盘在蓝色攻击线前找到了他。他试图传球,但橡皮圆盘却砸到敌队一名球员的冰球鞋上,向波博弹去。如果这小男孩有时间思考,他当然会意识到,这个想法真是愚蠢。但是,从来没有人指责波博太过机智。因此,他就射门了。守门员甚至动也没动,而他背后的网子动了一下时,波博仍然站在原地,震惊地凝视着。他看见灯号亮起,计分板上的数字变成了二比二。他听见熊镇球迷看台区的庆祝声,但他的大脑没能记下事情发生的顺序。冰上,第一个冲到他身旁的人是菲利普。

“赢!”他吼道。

“为了凯文!”波博号叫着,狂暴、骄傲地冲到球场边,以致比赛重新开始时,他竟将自己的球杆忘在中场发球圈上。

菲利普和他的妈妈都很喜爱冰球。而且,她可不像那些兴趣缺缺、对规则一知半解的家长。她对这项运动的一切——刚硬、诚实、绝对、真实、直接的问题、直接的答案,由衷地崇拜。

玛格·利特站在她身旁,她和菲利普的母亲从小就认识了。她们的住处只相隔两间住宅。过去,她们一起滑雪,在同一年结婚,两人的儿子出生时间仅隔了几个月。在十多年前,她们就像在这场比赛里一样,在观众席上跺着脚,试图消除脚趾的麻木感。你想告诉她们,她们这些对冰球入迷的家长太狂热了?她们会让你去看一场青少年越野滑雪锦标赛,听听那里观众的喊声;或是和因为认为自己女儿的障碍滑雪赛坡道设置错误,就冲到滑雪道上破坏一整场锦标赛的父亲谈谈;或是和花样溜冰选手的妈妈谈谈,一名九岁的选手究竟该做多少训练。总会有更糟的人。如果你做过足够多的比较,你会觉得任何事情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菲利普的妈妈从不尖叫,从不大吼,从不批评教练,从不进更衣室。然而,要是有人批评她朋友的行径,就算到了世界末日,她都会为玛格辩护,替她撑腰。因为她们也是一种团队。菲利普的妈妈学到:你不能要求家长们将他们一辈子都奉献在孩子的体育活动上,陷家庭财务于危机之中,然后还期待热情有时不至于过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