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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得走进球会总监的办公室,整个房间里满是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步履摇晃不稳的成年男性。

“我一直在找的就是这个!”“尾巴”喊道,摇摇晃晃地接近彼得。他袒胸露背,从彼得手上抓来自己的衬衫。

彼得瞪着他,说:“不要再让我听到,你又夹带酒精饮料进入球员更衣室。尾巴,他们还是孩子。”

“呸,彼得,他们可不是孩子,现在你少来这套!让这些年轻人庆祝一下!”

“我会让年轻人庆祝。我只是觉得,成年人应该要有点分寸。”

“尾巴”摆摆手,仿佛他的话只是不断飞舞的小昆虫。他背后的两名男子手上抓着捏扁的啤酒罐,激烈地争论着球会甲级联赛代表队的球员。其中一名前锋被形容为“胖得要死,得有人搀扶他的手才能去买面包”;一名守门员被形容为“你可以看得出来,他性格懦弱,因为众人皆知,他老婆在结婚以前已经和全队一半男人上过床,婚后很可能又和另外一半男人上床”。彼得不确定那些男子是赞助商,还是只是“尾巴”的狐朋狗友。但他已经听过这种评语无数次,仍然不习惯这些房间里的等级划分。球员可以说关于裁判的坏话,但绝不能说关于教练的坏话;教练可以批评球员,但绝不能批评体育总监;体育总监不能批评球会总监,球会总监不能批评理事会,理事会不能批评赞助商。位于金字塔顶的人,就是这间办公室里身穿西装的男子们,他们肆无忌惮地用谈论赛马般的口吻谈论着球员。

“尾巴”充满怜爱地拧了彼得的耳朵一下,缓和一下心情。

“别生闷气啦,彼得,今晚可是属于你的!你是否记得自己十年前曾经说过,你要发展我们的青少年培训计划?那时你说过,我们将拥有一支足以和全国最强精英一较高下的青少年代表队。当时,我们嘲笑你。每个人都嘲笑你。现在,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彼得,今夜是属于你的。你造就了这一切。”

酩酊大醉、快乐不已的“尾巴”试图用手臂箍住彼得的头,但彼得挣脱了。其他赞助商则开始高声地比较起伤疤与脱落的牙齿,那可是他们昔日作为冰球选手时所获得的奖杯。没有人问及彼得,他是否有伤疤或断过牙齿。他没有伤疤,也没断过牙。他从未卷入任何斗殴事件。他从来就不是暴力男。

一名年届六十、全身淋着啤酒的理事会成员是一家通风设备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开始跳来跳去,拍着彼得的背,大笑道:“‘尾巴’和我见过区政府的那些政客了!他们今晚就在这里!我可以比较非正式地说,你的新浓缩咖啡机真是指日可待哟!”

彼得叹了一口气,说了声失陪便退到走廊上。当他看见戴维时,即使这位青少年代表队教练持续的优越感在一般情况下会让他发疯,他的心里仍感到轻松。因为此刻,他是这一带唯一清醒的人。

“戴维!”他喊道。

戴维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向前走着。彼得小跑着在后面追赶。

“戴维!你要上哪儿去?”

“我要看今晚比赛的视频。”这名教练机械地回答。

彼得笑了起来:“你不庆祝吗?”

“等我们赢了决赛,我才会庆祝。这是你们雇用我的原因。就是要夺冠。”

他的自大甚至比平时还要强烈。彼得叹了一口气,笨拙地将双手插进裤袋。

“戴维……现在,你不必避开。我知道,你和我之间意见常常不合,但这可是你的胜利。你受之无愧。”

戴维眯起双眼,他朝着赞助商们所在的那间办公室点点头,说:“不,彼得,这就像里面所有人说的:今夜是属于你的。你才是这个球会的明星,不是吗?一直都是如此。”

彼得兀自站着,胃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他并不确切地知道这种感觉主要是耻辱还是愤怒。他此刻的声音比起他喊住戴维时的声音听起来还要生硬:“我只是想说声恭喜而已!”

戴维转过身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你应该跟苏恩说声恭喜。事先预见你我能办到这一点的人,就是他。”

彼得清了清喉咙说:“我……他……我在看台上没找着他……”

戴维正面迎视彼得的眼神,直到彼得低下头去。戴维气馁地点点头说:“他就坐在老位子上,你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从办公室出来时,一定绕路了,所以才不会直接撞见他。”

彼得无声地咒骂了一句,转过身去。戴维的话从他背后飘过来:“彼得,我知道我们在这里做些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天真的死小鬼。我会接苏恩的工作,因为时候到了,因为这是我应得的。而我知道,这让我成了一个大坏蛋。但是别忘记是谁为他开了这扇门。请不要蒙骗自己,这不是你做的决定。”

彼得转过身来,紧握双拳。

“戴维,你说话放尊重点!”

戴维毫不退让。

“不然你想怎么样?你想揍我?”

彼得的下巴颤抖着,而戴维纹丝不动。最后,戴维嘲弄般地轻哼一声,他的下巴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另一道疤痕则位于下巴与脸颊的接缝处。

“不,我正是这样想的。因为你是彼得·安德森。你总是让别人代替你被禁赛。”

戴维走进自己办公室时,甚至没有甩上门,而只是无声地将门带上。在这一切当中,彼得最恨他的就是这一点。因为:他是对的。

凯文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看起来完全无动于衷。和他同龄的其他人早就紧张到崩溃了,但他沉静不已,展现出职业风范。他凝视着新闻记者的脸,却不看着记者的双眼,将眼神固定在她的额头或鼻梁上。他放松而不冷漠,既不高傲,又无法亲近。他回答了所有问题,但其实什么都没说。当记者问及这场比赛时,他喃喃低语道:“关键在于多滑动,多射门,制造机会。”当她问及在决赛中奏捷对这座小镇及其居民有何意义时,他就像一台机器般重复道:“我们一场一场来,我们只管专心打球。”当她指出,一名在比赛最后阶段遭到他队友班杰明·欧维奇铲断的敌队球员被诊断出有脑震荡时,凯文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没看到。”

他才十七岁,面对媒体的应对进退却已经老练如政客。在记者提出更多问题以前,人群早已簇拥着他离开了。

亚马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了妈妈,亲吻她的额头。她只是双眼带着泪水,小声说:“走吧,走吧!”他笑着拥抱了她,向她保证会准时回到家。她知道他在说谎。这让她感到快乐。

札卡利亚站在停车场的最远处,站在庆祝热度最低的最外圈,而他最要好的朋友则首度挤进了最内圈。大人们坐到车内扬长而去,留下青少年们庆祝自己最重大的一夜。当由选手与女孩们构成的人流开始向几乎大家都要参加的庆功宴会场移动时,情况变得明朗而令人困窘:哪些人属于这个团体、哪些人被弃而不顾,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