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昂甘河边

“……但愿我能给我丈夫带句话,他觉得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落在这些无能者的手里是有道理的!人们告诉我说,我的小宝贝是个黑人……多么恶毒的玩笑啊!”

——F.S.菲茨杰拉德,《夜色温柔》

“亲爱的菲茨杰拉德夫人,你勇敢地经受了电击疗法的考验。你现在已经平静和稳定,我们将开始语言训练。慢慢地减少治疗。我会要求你回答一些问题,当然,这些问题你可能会觉得很滑稽,但我希望你能非常严肃地回答它们。”

“我叫泽尔达·塞尔,1900年7月27日生于……瞧,我不大严肃了,既没有说城市,也没有说国家。问题不大吧?”

“继续吧,别担心。”

“我是弗朗西斯·司各特·凯·菲茨杰拉德的妻子,他是我的孩子们的父亲。”

“孩子们?”

“司各特想要个儿子,天哪,我一点都不反对。于是,我给他生了个儿子,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他叫……一个非常漂亮的小男孩……我会忘记名字和地点吗?……蒙哥马利,当然,我叫他蒙哥马利。蒙哥马利·爱德华·凯·菲茨杰拉德。我和他爸爸叫他蒙蒂。他是在洛桑出生的,在医生的产钳中,他只比小老鼠大一点。一只粉红色的软绵绵的小老鼠。”

“哎,泽尔达,你接受治疗了吗?你在房间里藏了酒?”

“医生,你不相信?我丈夫不反对堕胎。如果一切都安排好的话,他会非常支持堕胎。在那种情况下,孩子也许不是他的。”

“你又开始了。为了指责他,你编造了一些故事。”

“你愿信谁信谁吧,我有个儿子,我这一生中,某天,有过一个儿子。”

*

对我这样一个只爱跳舞的女孩来说,固定椅有点不人道,是吗,herr doktor[32]?

肖蒙笑了。他是法国人,从内心里反对德国。只有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共同语言。

*

1931年 还是在普昂甘

我被扔在这个极其陌生的地方,被扔在一家医院里,扔在死寂的湖边。我独自在此很快就要一年了。湖边静寂得让人想投湖自杀。我靠写作来打发时光。我在本子上写的主要是关于乔的事,但我感到写得很痛苦。

我像个少女,满怀深情地写,尽管我已经不再是少女。我得写写战争,一场两个人的战争。肖蒙医生有一天对我说,今天早上我妒忌了。我耸耸肩,回答说:我丈夫爱跟着谁睡就跟谁睡,那张床从来不是我们喜欢的地方。医生摇摇头:“不,你没有明白。我是说你妒忌他了。不是妒忌另一个女人,是妒忌他本人。”

妒忌司各特?这太可笑了。“我没有妒忌,”我回答说,“我愿意成为他,成为他胸前的一根肋骨,他手上的一条皱纹。离开这个世界我会非常好。我想跟他生的唯一的孩子,就是他本人。”

医生说:“瞧,你撒谎了。你对自己撒谎。你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你希望你和他都成功。这种欲望,这种希望成功的疯狂让你筋疲力尽,”他垂下眼睛,“我年轻的女士,你并没有结婚,你只签了一份广告合同。”

*

我有那么厚颜无耻吗?我17岁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这可能吗?

住在弗雷瑞斯或瑞昂滩的海边木屋里我会觉得更舒服一些,在那里,他可以写作,我可以跳舞,可以画画;他可以白天黑夜都写作,我可以白天画画晚上跳舞。我们可以过着非常惬意的生活。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你要明白:没有忧虑,没有陌生的身体,没有任何东西伤害我们的团队。谁也不会挑我们的狗或马的错。我们全都在跳舞,大家都在等待曙光初露,海上泛起白色浪花的时刻。是谁想把这些从我这儿偷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