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奥斯瓦德、鲁比和其他(第6/14页)

“阿尔文,你怎么能记住这么多?”

佩普勒扶了扶他的黑色墨镜(倒是没人把他眼睛捶青),黑眼珠一转一转的。“这就是《奇妙之处》(15),”他开玩笑地说。

祖克曼配合他。“这是多丽丝·戴的作品,一九——四六年出品。”

“唉,就差一点!”佩普勒高兴地叫起来。“很接近了,但正确答案是一九四八年。不好意思啦,内森。下次好运!由萨米·卡恩作词,朱利·斯泰恩作曲,作为电影《公海上的罗曼史》的插曲,由华纳兄弟电影公司出品发行。主要演员有杰克·卡森、唐·迪符尔,还有多丽丝·戴。”

这下可把祖克曼弄得连连大笑。“阿尔文,你可真有两下子。”

听祖克曼这么说,佩普勒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以“你”打头的歌曲。“《你真美妙》、《你看起来美极了》、《你是我的一切》、《你什么都不是,除非有人爱你》、《你让我心碎》、《和你在一起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你是……》”

“这,这,这是卖弄嘛。哦,说真的,这简直太棒了。”祖克曼笑得都停不下来了,不过佩普勒好像并不在意。

“《你是一面雄伟的旧旗帜》、《(当离家近在咫尺)你比天涯海角更遥远》。你是想让我停下来,还是继续?”佩普勒问道,脸上晶莹的汗珠一闪一闪,兴奋地跟个摄入肾上腺素的瘾君子一样。

“不!不要再多说了。”祖克曼抱怨着,不过他又觉得能到户外来活动活动,挣开束缚、自由自在是如此美妙,是佩普勒让他从自我拘禁中释放出来。于是他又小声说道:“求你了,你饶了我吧,街道对面还有个葬礼呢。”

“‘街道’,”佩普勒说道,“关于街道的歌有《纽约的街道》;‘对面’,《长满白杨的小巷对面》;‘葬礼’,这个有点难,得容我想想;‘求’的歌有《我不在了求你不要再提起我》;‘多’,《见你愈多》;‘无’,《别无他爱》;现在轮到‘葬礼’了,唉,我的一世清名就要毁在这个词上面了。美国流行音乐史上压根儿就没有哪首歌包含‘葬礼’这个词,原因嘛,也显而易见。”

可遇而不可求。真实。在无用的细节上,甚至比伟大的詹姆斯·乔伊斯都丰富。

“做点更正,”佩普勒说,“是《见你愈加多》,动作片《钻石俱乐部》的插曲,由迪克·海麦斯演唱。这部片子是世纪福克斯公司于一九四五年出品发行的。”

现在,看来是无法阻挡佩普勒了。可是,干吗非要阻挡呢?不,你不会逃避阿尔文·佩普勒这样的现象。但凡是个还有点头脑的小说家,都不会这样做。想想吧,海明威为了找那头狮子费了多大劲,走了多远的路啊(16)。而祖克曼现在仅仅才出门,刚走到大街上。没错,先生,把书都收起来吧!走出书房,到大街上来吧!与时俱进吧!要是能把这家伙写成小说,那会是怎样的一部小说呵!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都记得!他的大脑简直就是胶水,是捕蝇纸,什么都记得!他收集所有的干扰静电!他会成为一个怎样的小说家呀!不,他已经是个小说家了!帕泰、直布罗陀、珀尔马特、摩西·达扬——他就是这部小说的主人公!从报纸头条新闻到记忆中的边边角角,这些都是他小说的素材!已经有足够的说服力了,虽然可能少了些技巧吧。但你没看到他的发挥吗!

“《你将永远不会知道》、《小小善意的谎言》,由迪卡唱片分别于一九四三年和一九四八年发行。”佩普勒说这是迪克·海麦斯最畅销的两张专辑。现在祖克曼对他在这些事上的才能是一点也不怀疑。

“派瑞·科莫呢?”祖克曼问道。“他的最畅销专辑是什么?”

“RCA Victor唱片公司在一九四五年到一九四六年间发行的《诱惑》、《后来喜欢你》、《直到时间尽头》,还有一九四七年的《爱之囚徒》、一九四九年的《十六岁的美好时代》……”

祖克曼现在早把绑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切焦虑和担心都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反正这些也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难道不是吗?

佩普勒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爵士歌手纳京高的作品了。“一九五五年的《亲爱的,我很爱你》、一九六二年的《灿烂的玫瑰》……”这时祖克曼突然发现面前多了一个麦克风,还有人扛着摄像机,把镜头对准了他。

“祖克曼先生,你是来这儿哀悼赛拉塔利‘王子’的是吧……”

“啊?哦,是吗?”

那个记者一头乌发,身材魁梧有力,长得也很英俊。祖克曼认出在当地的新闻节目中看到过他。他继续问道:“那您是死者的友人还是亲属?”

这玩笑可开大了。唉,今天这一大早可真是的!《哦,多么美妙的清辰》!《俄克拉何马》(17)!由罗杰斯和汉姆斯坦创作。这连祖克曼都知道。

“不是,我只是路过。”他一边说,一边微笑着挥手示意记者停下来。“我只是跟一个朋友一起路过这里。”他指着佩普勒说。

话音刚落,他就清楚地听到他那位“朋友”清了清嗓子。佩普勒眼镜也不戴了,由于激动,胸口一颤一颤的,好像要提醒这个世界他遭了多大罪似的。这时,祖克曼看见坎贝尔那边有很多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只听见对面有人在喊:“那是谁呀?”

“是考费克斯(18)!考费克斯!”

“你们认错人了,错了!”祖克曼现在可有点小生气了,不过那个记者,虽然挺强势的,但最终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示意摄像人员停下来。

“不好意思,先生,”他向祖克曼道歉。

“你这个笨蛋,那不是考费克斯!”

“不是考费克斯那是谁呀?”

“谁也不是。”

“实在是对不起,”那个记者赔着笑脸向佩普勒道歉。与此同时,其他工作人员也都撤走,回去干正事了。街对面来了一辆加长豪华轿车,门廊上所有人都等着看桑尼·利斯顿是不是在里面。

佩普勒指着那个新闻记者说,他叫J.K.卡兰弗德,毕业于罗格斯大学,全美最佳记者。

这工夫有个骑警早已挪到他们俩身边,为了看清楚一点,他还弯着腰屈身骑在马上。“嘿,老兄,你是干什么的?”他问祖克曼。

“无名小卒,不用紧张。”祖克曼拍了拍他灯芯绒夹克胸口的口袋,好让那个警察放心他没带枪。

那警察一听这个就乐了,不过佩普勒还是一脸愠色。“我的意思是你是哪个名人?他们刚才在采访你,是吧?”

“哦,不是,他们认错人了。”祖克曼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