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7页)

“那么你认为我们的医药是非常原始的?”

“您用错词了,并不原始,应该说是百分之五十很了不起和百分之五十纯属无用。抗生素很了不起——但是却完全没有增强抵抗力的方法,因而就不需要抗生素了。了不起的手术——但是完全没有教给人们健康生活的方法,以使人们免受挫伤。处处都是如此。阿尔法加,当你开始四分五裂的时候把你修补好。但是德尔塔减,一直保持你的健康。除了城市排水系统和合成维生素,你们似乎没有什么预防的方法。可你们还有一则谚语:与其补救于已然,不如防患于未然。”

“但是治疗,”威尔说,“要比预防引人注意得多。而且对于医生来说,治疗获利也更丰厚。”

“可能是对你们的医生而言,”小护士说,“不是对我们的医生,我们医生的工作是使人们保持健康,然后获得报酬。”

“怎么能保持身体健康呢?”

“我们一百多年来也一直在追问这个问题,现在已经找到了很多答案。化学的、心理的答案,关于吃什么,如何做爱,你看到和听到的,在这样一个世界做自己的感觉,等等。”

“哪些是最佳答案?”

“如果孤立地看,没有哪一个是最好的。”

“所以没有灵丹妙药?”

“怎么可能有呢?”她引用了一首每个护士生在开始学习的第一天都必须牢记的小歌谣:

我是一群人,遵循很多规律

因为有很多组成部分,化学构成不纯

所有“我”的存在,没有单一的疗法

就像从未有单一的起因

“所以不管预防还是治疗,我们都是及时地全线出击,”她强调,“从饮食到自我暗示,从负离子到冥想。”

“非常明智。”威尔如此评论。

“这可能有些过于明智了,”巴胡先生说,“你试图给一个疯子讲过道理没?”威尔摇了摇头。“我试过一次。”他撩开了斜在前额的一绺花白头发,一块锯齿状疤痕在发际线下明显地凸出来,衬着周围棕色的肌肤,它发白的颜色显得很怪异。“我很幸运,他砸我的瓶子非常轻。” 他抚平了自己弄乱的头发,转向了小护士,“不要忘记,拉妲小姐,对于不讲道理的人来说,没什么比道理更令人恼火的了。帕拉是一个完全被二十九亿精神病例环绕的小岛。如果太理智的话,要多加小心。在一个精神错乱的国家,人格健全的人不会成为拉贾。”巴胡先生的脸上确实闪耀着伏尔泰般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会被私刑处死。”

威尔敷衍地笑笑,然后又转向了小护士。

“你们的收容院里有人吗?”他问。

“所有需要收容的人都在那儿——我的意思是和人口总数成比例。至少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

“因此似乎是否生活在明智的世界中并不那么重要。”

“对于那些由于身体内的化学成分而使他们变成精神病的人来说,没有差别。他们生来就易受伤害。其他人几乎很难注意到的小麻烦都可以使他们崩溃。我们正准备查出使他们易受伤害的物质。我们已经能够在这些物质发作之前,就监测到它的位置。一旦它们被监测到,我们就可以做些事情进行抗阻。再次预防——当然,是及时全线出击的预防。”

“所以出生在一个明智世界的人,甚至与那些命中注定的精神病人有所分别?”

“对于神经官能症的人有所分别。你们神经官能症的比率大概是一比五甚至是一比四。我们的比率是一比二十。那一个发作的人会得到全方位的治疗,其余十九个不会发作的人也会被采取全面预防措施。说到这我又想起那些美国的医生,他们中有三个是精神科医师,其中一个不停地抽烟并且带有德国口音,但他还是被选中给我们作报告。那是一场怎样的报告啊!”小护士用双手按住了自己的头,“我从未听过那样的报告!”

“是关于什么主题的报告?”

“是关于他们如何治疗显现出神经官能症症状的病人的。我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从不全线出击,他们只出击一个战线的半个堡垒。对于他们来说,身体战线根本不存在。除了一张嘴和一个肛门之外,他们的病人没有身体。病人不是一个有机体,没有体格或者脾气。只是由一条消化管道连接两端的一个整体和心灵。但是什么样的心灵呢?显然不是整体的心智,不是心灵本身的样子。当他们压根不考虑解剖学、生物化学或是生理学的时候会产生什么结果呢?将心灵从身体中抽象出来——那是他们攻击的唯一堡垒。抽雪茄烟的医生一直在讲无意识,但是他们关注的唯一的无意识其实是负面的无意识,是人们试图像垃圾一样埋在地下室要摆脱掉的东西。对于积极的无意识却只字未提,并未试图帮助病人向生命的力量或是如来藏敞开心扉,并未试图教会病人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变得更加有意识一点。你知道:‘此时此地,孩子。’‘注意’。”她模仿了一下八哥鸟,“那些人任由不幸的神经官能症患者在永远无法完全处于此时此地的坏习惯中打滚。整套治疗纯粹就是白痴的行为!不,那个抽雪茄的医生甚至没有这个借口:他聪明到无法再聪明的地步。因此那不是白痴,一定是自愿的、自我诱发的行为——就像喝醉酒或是劝服自己相信某些愚蠢的故事只因为其碰巧写在《圣经》里一样。再看看他们认为的正常状况,信不信由你,他们认为正常的人是有性高潮并且适应社会的人。”小护士再一次用双手按住耳朵:“简直难以想象!没有对如何处理性高潮提出问题。没有对你的感情、思想和认知的质量提出问题。也没有问你期望适应的是什么样的社会,是一个疯狂的社会还是一个理智的社会?即使是非常理智的社会,难道每个人都要完全适应这样的社会才合理吗?”

巴胡大使的脸上又闪耀着狡黠的微笑:“上帝欲毁之,必令其疯癫。又或者,另外一种可能甚至更有效,就是令其明智。”巴胡站起来走到窗边:“我的车已经来接我了。我必须得回到希瓦普莱姆,回到我的办公桌前。”他转向威尔并以冗长的、辞藻华丽的语言告别。然后,他就把大使的角色抛在脑后,说:“别忘了写那封信,信是非常重要的。”他诡秘地笑了笑,左手的大拇指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来回移动,做出数钱的动作。

“谢天谢地!”他走了之后小护士说道。

“他是哪里冒犯你了?”威尔问道,“是平常的小事吗?”

“想和喜欢的人上床就出钱——但是那个人不喜欢他,那么他就出更多的钱。这在他的家乡是平常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