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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游泳,”麦克在气氛紧张的沉默中开了口,一方面也想让琼斯闭嘴,“不知道麦金利·莫兰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了。还记得吗,那个深海潜水员?”

“我记得他,”修伊说,“我以前老跟他一起出去。他找不到什么工作,就开始喝酒了。既喝酒又潜水可不容易。他喝的量也越来越让人担心了。最后他把潜水服、头盔和潜水泵都卖了,大醉一场,然后就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之前有个意大利人在十二兄弟那儿被锚拽了下去,麦金利也潜下去救他,那之后他就不行了。他的耳膜爆了。那意大利人倒是没事。”

麦克又喝了口酒。“禁酒那时候,他挣了不少,”麦克说,“政府给他一天二十五元,叫他潜水去海底找酒瓶子。如果他发现了不上报,每箱路易给他三元。他每天只要捞一箱上来,就能让政府的人满意。路易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说好了,不找别的潜水员。麦金利挣了一大笔。”

“是啊,”修伊说,“但他和其他人一样——有钱了就想结婚。那笔钱花光的时候,他已经结了三次婚。我能看出来。他每次都会买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呯——!等你下次再见到他,他已经结婚了。”

“不知道盖伊怎么样了。”艾迪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再提起盖伊。

“我看都一样。”麦克说,“绝对不能信任一个结了婚的人。不管他有多讨厌自己的老婆,结果他还是会回去。他想啊想啊,闷闷不乐,到最后就回家去了。不能信任这样的人。就说盖伊吧,”麦克说,“他老婆老打他。但我跟你打赌,只要从她身边离开三天,盖伊就会觉得那都是他自己的错,赶紧回家去道歉。”

他们吃得慢而讲究:拿着骨头把鸡肉块拿起来,等淌着汤汁的肉晾凉后,再啃下骨头上结实的肌肉。他们用柳枝串起锅里的胡萝卜,最后依次举起汽油罐,把汤都喝了个干净。暮色逐渐降临,和音乐一样润物无声。鹌鹑呼朋引伴地下了水,鳟鱼在池中四处逃窜。蛾子在水上四处飞舞,残留的日光渗入了黑暗。男人们依次喝着咖啡,陷入了温暖满足的沉默。最后麦克说:“去他的,我讨厌撒谎的人。”

“谁对你撒谎了?”艾迪问。

“哦,我不介意为了方便、为了接话撒点儿小谎,但我讨厌自我欺骗的人。”

“谁啊?”艾迪问。

“我。”麦克说。“你们可能也一样。我们跑到这儿来,”他急切地说,“看在老天分上,我们这么破破烂烂的一大群。我们想好了要给医生办一场聚会,所以跑到这儿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通。然后我们再回去管医生要钱。我们一共五个人,喝的酒肯定有他五倍多。我不是很确定我们办这个聚会真的是为了医生。我也不确定我们是为了自己。医生是个好人,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医生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好的。我不想占他的便宜。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想要钱,就去骗他,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讲到一半,我就看出他明白着呢,他知道那故事都是胡编的。所以讲到一半,我就说:‘医生,这他妈都是骗人的!’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拿了一元钱出来。‘麦克,’他说,‘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能为了钱撒谎,那他一定真的很需要钱。’他把那一元钱给了我。第二天我就还给他了。我根本没花,只是在身上放了一天,然后就还给他了。”

海瑟说:“没人比医生更喜欢聚会,我们打算给他办一场。到底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麦克说,“我只是想给他点儿什么东西,不要最后大部分又都回到我自己身上。”

“送个礼物怎么样?”修伊提议,“我们可以买好威士忌,直接送给他,让他想怎么喝都行。”

“说得不错,”麦克说,“就这么办。我们把威士忌送给他就走。”

“你也知道那之后会怎么样,”艾迪说,“亨利和卡梅尔的那些人会发现那些威士忌,结果喝到威士忌的就不是我们五个,而是其他二十个人。医生以前告诉我,他们在瑟尔角都能闻见他在罐头厂街烤的牛排。这不划算。我们自己给他办还好一些。”

麦克陷入了思考。“也许你说得对,”最后他说,“但我们也不一定非要送威士忌,可以送点儿别的,比如刻着他首字母缩写的袖扣。”

“哦,胡说八道,”海瑟说,“医生才不要那种东西。”

天完全黑了,空中挂着白色的星星。海瑟往火里添了些树枝,沙滩上映出一片火光。山头另一侧传来狐狸尖锐的叫声,山上传来鼠尾草的芬芳。池塘的水冲击着石头哗哗作响。

麦克思考着最后一段对话的逻辑。旁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转过头去。一个肤色黝黑、个头高大的男人向他们走了过来,胳膊上架着柄猎枪,一条腼腆的波音达犬在他脚边亦步亦趋。

“你们在这儿干吗呢?”他问道。

“没干吗。”麦克说。

“告示牌上写着呢,这里不许钓鱼,不许打猎,不许生火,也不许露营。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把火灭了,从这儿滚出去。”

麦克态度恭谨地站了起来。“我不知道这事,上校,”他说,“我们真没看见什么牌子,上校。”

“到处都立着牌子呢,不可能看不见。”

“你瞧,上校,是我们错了,很抱歉。”麦克说。他顿了顿,眯眼细看对方伛偻的身影。“您是军人没错吧,先生?我看得出来。军人连肩膀的姿势都和普通人不一样。我在军队里待久了,我看得出来。”

男人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端正了几分,姿势也微妙地变了。

“我的地盘上不许生火。”他说。

“嗯,真的很抱歉,”麦克说,“我们这就走,上校。其实我们是来给科学家跑腿的,他们在研究癌症,我们来这儿帮他们抓青蛙。”

男人迟疑了片刻。“他们要青蛙干吗用?”他问。

“是这样的,先生,”麦克说,“他们让青蛙得癌症,然后做些试验啊研究什么的。只要再来一批青蛙,他们就有突破了。但既然你不想让我们待在你的地盘上,上校,我们这就走。要是早知道不行,我们就不来了。”麦克仿佛刚刚看见了对方脚边的波音达犬。“老天,这可真是条不错的母狗,”他开开心心地说,“它长得很像去年在弗吉尼亚州赢了野外挑战赛的诺拉。它也是弗吉尼亚州的狗吗,上校?”

上校犹豫了一下,撒了谎。“是,”他简短地说,“它瘸了。虱子在它肩上咬了一口。”

麦克瞬间变得殷勤起来。“能让我看一眼吗,上校?来啊,姑娘。来啊,姑娘。”波音达犬抬头看了眼主人,走到麦克身边。“往火里加点儿树枝,让我看得清楚些。”麦克对海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