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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德好脾气地笑了笑。“要知道,麦克,”他说,“医生也在想还有没有什么漏洞,结果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医生可是个聪明人。他昨晚给我打过电话了。”

“把十加仑都加满吧,”麦克说,“不——等一下。那样会晃得都洒出来。往车里加五加仑,再用汽油罐给我们五加仑吧——那种密封的汽油罐。”

莱德愉快地微笑着。“医生也想到了这一条。”他说。

“加满十加仑,”麦克说,“一滴都别剩在管子里。”

他们没有经过蒙特利的中心地带,牌照和车灯的问题让盖伊选择了偏僻的道路。但等他们开上卡梅尔山、进了山谷,卡车还是要在高速路上开出整整四公里,暴露在所有路过的警察眼前,然后才能拐进车辆稀少的卡梅尔山谷路。盖伊选的小道让他们在彼得之门附近上了高速路,卡车很快就爬起了陡峭的卡梅尔山。盖伊一脚油门,在咔哒作响的噪声里向山坡发起了冲刺,但刚开出五十码就踩下了低挡踏板。他已经预想到这样行不通,变速带磨得太薄了。平地上没问题,爬坡就不行了。他停了车,转过车头对着山下,然后加大油门,踩住了倒车踏板。倒车带没有多少磨损。卡车稳定地缓缓后退,逐渐爬上了卡梅尔山。

他们差一点儿就成功了。当然了,散热器烫得吓人,但大多数T型车的专家都相信,如果散热器不烫,它就没有在正常工作。

应该有人写篇博学的论文,好好讨论T型福特车对整个美国在道德、物质和审美方面所带来的影响。整整两代美国人对福特车线圈的了解比他们对阴蒂的了解更深,关于行星齿轮系统的知识比关于太阳系的知识更多。有了T型车,所谓私人财产的概念消失了一部分。钳子不再是专属某一个人的财产,轮胎气泵则属于最后一个捡起它的人。这一时期的婴儿大多数都是在T型福特车里怀上的,还有很多也在车里出生。盎格鲁·萨克逊之家的理论就此扭曲,此后再也没完全恢复过来。

卡车顽强地后退着爬上卡梅尔山,越过杰克斯山峰路,开上了最后也是最陡的一段路。马达的呼吸声变粗了,它使劲喘了两口气,随即陷入了窒息。马达一停,四周显得静谧非常。反正车头也是冲着山下,盖伊就往回开了五十英尺,拐上了杰克斯山峰路。

“怎么回事?”麦克问。

“大概是化油器。”盖伊说。发动机因过热而嗞嗞作响,蒸汽在溢流管里流过的声音仿佛是鳄鱼在嘶吼。

T型车的化油器并不复杂,但它所有的零件都必须完好。针型阀的阀芯必须有完好的针尖,并且准确地插在阀座里,化油器才能正常工作。

盖伊把阀芯拿在手里:它的针尖断了。“你觉得这他妈是怎么搞的?”他问。

“魔法,”麦克说,“纯粹的魔法。你能修好它吗?”

“靠,不能,”盖伊说,“只能换一个。”

“要多少钱?”

“买新的大概一元——报废厂二角五。”

“你有一元钱吗?”

“有,但我用不着花这钱。”

“嗯,尽快赶回来吧,行吗?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没有针型阀,你们也去不了别的地方。”盖伊说。他下车走到了道路中间,伸手挥了三次,才有一辆车停了下来。男人们看着他钻进去,车开向山下。等他们下一次见到盖伊,那已经是一百八十天之后的事了。

哦,那无限的可能性啊!怎么就那么巧,盖伊搭上的车没到蒙特利就坏了?如果盖伊不是修理工,他也修不好人家的车。如果他没修好那辆车,车主也就不会带他到吉米·布鲁西亚的店里去喝一杯了。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种可能性——成百上千万种,可实际发生的事偏偏把盖伊领进了塞利纳斯监狱。活泼的恩尼亚和娇小的克莱蒂争执又和了好,为吉米庆祝生日。金发女郎进了店。点唱机前面爆发了有关音乐的争吵。盖伊的新朋友知道一种柔道动作,想给恩尼亚展示身手,结果动作出了错,折断了手腕。警察胃里不舒服——所有这些互不关联、无足轻重的细节全都涌向了同一个方向。命运女神就是不想让盖伊去抓青蛙,于是费了很大的心思,动用了很多人、造成了很多意外,结果没让他去成。最后的高潮部分是这样的:霍尔曼商店鞋靴部的橱窗玻璃碎了,所有人都去试穿橱窗里摆的鞋,但只有盖伊没听见火警鸣笛。只有盖伊没跑去看火。警察赶到的时候,只有盖伊一个人坐在霍尔曼的橱窗里,一脚穿着棕色的牛津鞋,另一脚穿着灰色布面的漆皮鞋。

天黑后,从海上吹来了冷风,留在卡车上的男人们点起了篝火。他们头顶的松树在新鲜的海风里飒飒作响。几个人躺在松针堆里,透过树枝望着冷清的夜空。他们聊起盖伊去找针型阀时可能遇到的困难,但后来就慢慢地不再提他了。

“应该有人陪他一起去。”麦克说。

到了大概晚上十点,艾迪站了起来。“再往山上走一段,有个施工营地,”他说,“我上去看看他们有没有T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