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地下室(第2/4页)

“请随意一些,牧师。”上校热情地招呼道,同时打开一盏耀眼的聚光灯,直射到牧师脸上。他把一套铜指套和一盒火柴放到桌子上。“我们要你放松些。”

牧师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的牙齿咯咯作响,四肢完全没了力气,并且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意识到,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处置他,这些残忍的家伙可以就在地下室把他活活打死,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也许除了那位虔诚、富有同情心的瘦长脸少校——这人打开一个水龙头,让水响亮地滴进水池里,然后回到桌前,把一段沉重的橡皮管放在铜指套边。

“一切都会好的,牧师,”少校安慰道,“如果你没有罪,什么也不用害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呢?你没有罪,对吗?”

“他当然有罪,”上校说,“罪大恶极。”

“我犯了什么罪?”牧师问道,他感到越来越迷惑,也不知道该向他们哪一个乞求怜悯。第三个军官没有佩戴徽章,他这时默不作声地溜到了一旁。“我做了什么?”

“这正是我们要搞清楚的。”上校回答说,并把一本拍纸簿和一支铅笔推到牧师面前,“给我们写下你的名字,好吗?用你自己的笔迹。”

“我自己的笔迹?”

“对。写在纸上随便什么地方。”牧师写完后,上校把拍纸簿拿了回去,把它和一张从文件夹里取出来的纸并排放好。“看见了吧?”他对少校说。少校已经来到他的身旁,正从后面神情肃穆地凝视着这两样东西。

“它们并不一样,是吗?”少校承认道。

“我跟你说过是他干的。”

“干了什么?”牧师问。

“牧师,这件事太让我震惊了。”少校用极为悲哀的语调指责道。

“什么事?”

“我没法告诉你我对你有多失望。”

“为什么?”牧师越发惊慌地追问道,“我到底干了什么?”

“因为这个,”少校回答道,他带着大失所望的厌恶神情,把牧师刚才签过名的拍纸簿扔到桌子上,“这不是你的笔迹。”

牧师惊愕地使劲眨着眼睛。“这当然是我的笔迹。”

“不,这不是,牧师。你又在撒谎了。”

“可这是我刚写的!”牧师恼怒地叫道,“你们看着我写的。”

“这就对了,”少校挖苦地回答道,“我看着你写的。你不能否认你确实写了。一个在自己的笔迹上都撒谎的人,在任何事情上就都会撒谎。”

“但是谁在我自己的笔迹这事上撒谎了?”牧师质问道,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腔怒火,一时间竟忘了害怕,“你们疯了还是怎么的?你们两个在讲些什么呀?”

“我们要求你用自己的笔迹写下你的名字,但你并没有这么做。”

“我当然这么做了。不用我自己的笔迹,我用谁的笔迹?”

“用别的什么人的笔迹。”

“谁的?”

“这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上校威胁道。

“说吧,牧师。”

牧师从这个望到那个,他越来越疑惧,越来越狂躁。“那笔迹是我的,”他情绪激昂地坚持道,“如果那不是,那我的笔迹在哪里?”

“就在这里!”上校回答道。他极为高傲地把一份邮件的影印件扔在桌子上,那上面除了称谓语“亲爱的玛丽”之外,所有字迹都被涂抹掉了,此外检查官在信上写道:“我苦苦思念着你。美国随军牧师A.T.塔普曼。”上校看着牧师的脸变得绯红,轻蔑地笑了起来。“怎么样,牧师?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牧师花了好长时间才回答,他已经认出了约塞连的笔迹。“不。”

“可你还是认识字的,对吧?”上校不依不饶地讽刺道,“写信人签了他的名字。”

“那是我的名字。”

“那么就是你写的。证明完毕。”

“但我没有写。那也不是我的笔迹。”

“那么你又用别人的笔迹签了你自己的名字,”上校耸了耸肩,反驳道,“就是这么回事。”

“噢,这太荒唐了!”牧师叫喊道,他突然失去了全部耐心。他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双手攥紧拳头。“我再也不能容忍下去了!你们听说了吗?十二个人刚刚阵亡,我没有时间回答这些愚蠢的问题。你们无权把我扣留在这儿,我简直不能容忍下去了。”

上校没说一个字,他朝牧师的胸口使劲一推,把他重重推倒在椅子里,于是牧师突然虚弱了,再一次怕得要命。少校拾起那段橡皮管,又开始威胁似的在他摊开的手掌上轻轻拍打着。上校拿起那盒火柴,从里面抽出一根,对着火柴盒装作要划的样子,同时阴沉着脸看他还敢做出什么反抗的表示。牧师脸色苍白,几乎给吓得不能动弹了。终于,聚光灯的强光逼得他扭过脸去。水龙头的滴水声越来越响,弄得他心烦意乱,不堪忍受。他真希望他们告诉他想要些什么,他好知道该坦白些什么。他紧张地等待着,这时上校对第三个军官做了个手势,那人便从墙边缓步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离牧师也就几英寸。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目光阴森逼人。

“把灯关掉吧,”他扭头平静地低声说,“灯光太刺眼。”

牧师对他感激地微微一笑。“谢谢你,长官。还有那儿在滴水,也请关上吧。”

“随它去,”那军官说,“我不烦。”他往上提了提裤腿,好像要保持上面整齐的折痕。“牧师,”他随便问道,“你属于哪个教派?”

“我是再浸礼派的,长官。”

“那是个相当可疑的教派,不是吗?”

“可疑?”牧师问道,并露出一脸的茫然,“为什么,长官?”

“嗯,对这个教派我一无所知。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对吧?难道这样它都还不显得可疑?”

“我不知道,长官。”牧师圆滑地回答道,他有些心神不宁说话时有点口吃。这人没戴徽章,让他觉得很为难,甚至拿不准该不该称他“长官”。他是谁?他有什么权力审问他?

“牧师,我学过拉丁文。我认为向你提出下一个问题之前先让你知道,这样才公平。再浸礼教徒一词不是恰恰意味着你不是浸礼教徒吗?”

“哦,不,长官。远不止这一点。”

“你是浸礼教徒吗?”

“不是,长官。”

“那么你是非浸礼教徒了,不对吗?”

“长官……”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一点上跟我斗嘴。你已经承认了。听着,牧师,说你不是浸礼教徒并没有真正告诉我们你是什么,对吧?你可以是任何人。”他微微向前倾斜,显出一副精明、深沉的样子。“你甚至可能是,”他补充道,“华盛顿·欧文,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