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这是对我们第一次报道的追踪报道。”记者说,“我们将对在新罕布什尔州唯一的死囚薛·布尔能抵达后,监狱内部发生的一连串无法解释的事件,进行时间先后顺序的确认。他本人则表达了希望于处决后捐赠器官的心愿。今天,我们也许能得到科学的解释,证明这些事件并非魔术,而是其他更让人震撼的事实。”

屏幕上出现一位身着制服的警察,根据他脸孔下方的字幕标示,他是监管人员瑞克·怀泰克。“首先是自来水事件。”他说,“有一天晚上我在执勤时,发现犯人全都变得醉醺醺的,尽管自来水来源测试结果完全正常,但狱中的水管里确实检验出了残余的酒精成分。而且虽然我并未亲眼目睹,但有几位囚犯谈到死鸟复生的事件。而我要说的是,最惊人的改变发生在杜弗里斯犯人身上。”

记者接着说:“消息来源指出,犯人路希尔斯·杜弗里斯是个艾滋病晚期患者,而他的疾病奇迹般治愈了。我们将在今晚六点的报道里,请教达特茅斯-希区考克医学中心的医师,此现象是否有医学上的解释。然而,这位死囚弥赛亚近来的追随者表示,”记者一边说,一边以手势介绍身后的人群,“一切都有可能。我是贾尼丝·李,于康城为您报道。”

这时,我在记者身后的人群里认出一张熟悉的脸孔——迪迪,之前替我做身体裹敷疗程的SPA美容师。我曾经告诉过她,现在什么都救不了薛·布尔能。但那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

我拿起电话,拨给办公室的老板:“你在看新闻吗?”

陆夫斯·厄夸特,新罕布什尔州美国民权自由联盟的头头,办公桌上有两台随时更换频道的电视,这样任何消息都不会错过。“是啊,”他说,“我还以为可以看见你。”

“死囚弥赛亚捷足先登了。”

“你打不过上帝。”陆夫斯说。

“正是。”我回答,“陆夫斯,我想办他的案子。”

“亲爱的,你已经办过了。至少,你本来应该提出‘法庭之友’的意见。”陆夫斯说。

“不,我是指,我想让他成为我的委托人。给我一个星期。”我恳求。

“听着,玛吉,这男人已经先后出入州立法院、第一巡回上诉法院和最高法院。如果我没记错,这桩案子去年已经完全定局,上诉全部驳回。经过一连串出庭,布尔能也早已疲惫至极。我实在看不出来,他该如何获得再度尝试的机会。”

“如果他认为自己是弥赛亚,”我说,“他只需要推我们一把就成。”

《宗教用地和收容人员法》自颁布后一直未被执行,直到五年后,最高法院根据该法案支持考特诉威尔金森案的上诉决定。一群身为撒旦教教徒的俄亥俄州州立监狱服刑人员,控诉州政府并未让这项法案扮演它应有的重要角色。只要监狱保障行使宗教自由的权利,不包括强迫无信仰的人行使此权利,法律都是合乎宪法的。

“撒旦教教徒?”我妈放下刀叉,“这个人是这样的吗?”

每星期五晚上,我都会在父母家用餐,之后,他们将去参加安息日仪式。我妈希望我星期一就能回家,但我告诉她,我得看看有没有其他行程,例如约会或参加末日善恶决战,两者在我生活中的发生频率相同。而星期五一到,我便会在安息日仪式上传递烤马铃薯,听我爸为红酒祝圣。

“我不知道。”我对她说,“我还没跟他见过面。”

“撒旦教教徒也有弥赛亚?”我爸问。

“你们两位都漏掉了重点。法律上,每位犯人都有权行使他们的宗教权,只要不和监狱的运作起冲突。”我耸耸肩,“再说,假设他真是弥赛亚呢?既然他在这里是要拯救世界,那基于道德,不更应该救他一命吗?”

爸爸切下一小块肉片:“他不是弥赛亚。”

“你怎么知道?”

“他不是一位战士。他并未维护以色列的主权,也没有保护世界和平。也许他曾经让某物起死回生,但如果他真是弥赛亚,应该让每个人都复活,你祖父母会坐在这里,询问还有没有肉汤。”

“爸,犹太人的弥赛亚和……嗯……是有差别的。”

“什么让你认为不止有一位弥赛亚?”他问。

“那你又为何认为只有一位?”我反击道。

我妈丢下餐巾。“我去拿止痛药。”她说着,离开餐桌。

我爸朝我窃笑:“玛吉,你应该能成为一位很棒的犹太祭司。”

“是啊,只要这档宗教麻烦事不要变成习惯就好。”

我是以犹太人的方式被抚养长大的。我曾于星期五晚上全程参与仪式,聆听主唱高亢浑厚的嗓音。我看着父亲虔诚地拿着律法书,会让我想起自己婴儿时的照片里他是怎么抱我的。然而,我的成长过程极其无聊,甚至会去强记律法书上错综繁杂的族谱。当我越了解犹太律法,就越感到身为女孩会被强制去相信自己是不洁净、有限制或有缺陷的。如我爸妈的期望,我举行了成人礼,就在我读完《摩西五经》,庆祝长大成人之后的那天,我告知了父母自己再也不去圣殿的决定。

为什么?当我告诉爸爸时,他这么问。

因为我并不认为上帝真的在乎,我是否在每个星期五晚上坐在那里。我并不认同这个奠基于你不能做什么,而不是你该做什么才得以完善的宗教。而且,我不知道自己相信什么。

我狠不下心说出事实。比起不可知论,其实我更偏向无神论,甚至怀疑上帝是否存在。我在工作中,看到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无法认同一位仁慈全能的神会让这些残忍的事物继续存在。大众认为容易犯错的人性之下,其实安排着更伟大的神圣计划,而我彻底痛恨这种说法。这有点像父母看着孩子玩火,内心想着:好,让他们被烧,这样他们才会有所觉悟。

高中时,我曾问我爸,随着光阴流逝,人们信仰的宗教是否会被认为是虚假的。拥有众神的希腊和罗马人,会献上牺牲祭品并在圣殿祷告,以求神明庇佑。而今天,虔诚的人会因此而嘲笑他们。我问我爸,你怎么知道五百年前,没有外星种族曾仔细检查过你的律法和信众们的十字架,心想你们怎么能如此天真?

一向喜欢采取辩论立场并说“让我们探讨一下”的父亲,变得哑口无言。最后,他总算开口。他说:“如果一个宗教建立在谎言上,它不可能于两千年后依然存在。”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并不认为宗教建立于谎言,但也不认为它们建立于真相。我认为宗教会出现,是因为当时的人们需要它。就像世界级的体育选手绝不会脱掉幸运袜,或者生病孩子的母亲相信自己的宝贝只在她也坐在床上时才会睡着。有信仰的人,需要有某样事物去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