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就读过一本书(第3/3页)

他跺脚,转身做出要回木屋的动作,可是他还在恼火,于是停下脚步。

“呸!好根骨头……”他咆哮,“一个该死的老歌女!一条该死的老破船!”

他抓起一把卵石子,扔进海里。

“可这是谁啊?”他喊道,“是谁给我们扔骨头?”

他等了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回答,更恼火了。

“你怎么不吭声,老板?”他喊,“要是你知道,就告诉我,好让我也知道他的名字。你别担心,我会把他给你照顾好!可万一这样的话,该走哪条路呢?我是不是该自杀?”

“我饿了,”我说,“你去做饭,我们先吃饭。”

“一晚上不吃饭就顶不住了,老板?我有个叔叔是僧人,一个星期里除水和盐外什么都不吃。礼拜天和盛大节日,他才加上一点麸子。可是,他活了一百二十岁。”

“他活了一百二十岁,左巴,因为他有信仰。他找到了上帝,没有任何忧愁。可是我们,左巴,上帝不会来喂养我们。那么就快生火吧。我们有几条鲷鱼,做一锅稠糊的热汤,里面多放葱头和胡椒,照我们平时喜欢的那样做,完了再说。”

“再说什么?”左巴叹了口气说,“把肚子填饱,然后就什么都忘了。”

“我正想这样!这就是吃食的好处,左巴。去吧,我们做一锅鱼汤,老伙计,别伤脑筋了。”

然而,左巴没有动弹。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

“听我说,老板,我明白你想做什么。听你刚才那么一说,我豁然开朗,电光一闪全看见了。”

“那我想做什么,左巴?”我惊讶地问。

“你想盖一座寺院。不就是这个吗?在这个寺院里,你要安置进去的不是僧人,而是像老爷你这样吃笔墨饭的人,日日夜夜成天在那里涂涂抹抹。然后,就像我们看到画上的圣徒似的,从你们嘴里吐出印上字的带子。嗯,我猜着了吧?”

我低下头,感到悲伤。青年时期的旧梦,如今就像羽毛脱落的翅膀。曾经天真、豪迈、崇高的热望……设立一个精神集体,十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 音乐家、画家、诗人……关起门来,白天工作,晚上聚会、吃饭、唱歌、阅读,讨论人类的大问题,推翻传统的答案。我已经为这集体起草了章程,甚至在希梅特山口猎人圣·约翰那里找到了一幢房子……

“我猜得不错吧。”左巴见我沉默不语,高兴地说道。

“你猜对了,左巴。”我控制住情绪,答道。

“那好,我就要求你一件事儿,神圣的院长阁下,在这座寺院里,你雇我当看门的,那我就可以走私,可以不时地放进一些奇特的商品:女人、曼陀林、大肚瓶拉吉酒、烤乳猪……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不让你把一生全都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日子里!”

他笑着快步朝木屋走去,我跟着他。他不吭声地洗鱼,我去抱柴禾,生上火。汤煮好了,我们拿汤匙,就着锅喝起来。

我们谁都没说话。一整天我们什么都没吃,一阵狼吞虎咽。我们还喝了酒,又愉快起来。

左巴又开口了:“要是现在布布利娜太太来这儿倒很有趣,老板,就缺她了。我跟你说心里话,老板,我真想她,见鬼!”

“你现在不问谁扔给你这根骨头了吗?”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老板?麦秆里找虱子。拿起骨头来,用不着管是谁扔的。骨头有没有滋味,上面还有没有一点肉?问题在这儿,至于其他……”

“吃食创造奇迹。”我拍着左巴的肩膀说,“饥饿的身体平静下来了吧?那么,提问的灵魂也该平静下来了。把桑图里拿来!”

当左巴站起来时,我们都听到了石子路上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左巴用露出毛的鼻孔嗅了嗅。

“说狼狼就到。”他边小声说,边拍自己的大腿,“她来了。母狗在空气中闻到左巴的气味,就来了。”

“我走了。”我起身,“我心烦,出去散会儿步。”

“晚安,老板!”

“别忘了,左巴,你答应跟她结婚的,别叫我失信!”

左巴叹了口气:“还要结婚,老板?我腻味了。”

香皂味越来越近。

“振作起来,左巴!”

我赶忙离去,老歌女的喘息声已近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