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2页)

没了路易斯掌舵,拉蒙的小团体解散了——本来也可能如此,这正好让拉蒙更容易办事:他没必要向以前的兄弟掩饰自己的任务。他在哈瓦那大街上四处徘徊,尽力从其他成员身上试探路易斯的消息。他问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不能露出自己的急切心情,而要显得担心。他和路易斯自小就是至交,他担心是自然的。路易斯被抓起来了吗?那个姑娘遇到不幸了吗?他都需要知道。路易斯的家人也快急疯了。

可如今泄露太多消息十分危险,即便他的伙伴有消息,也不告诉他。经过几周的一无所获,拉蒙不安起来。托尼·帕切利要他每天汇报,还会询问一些细节,比如他和谁谈过话,如何去追踪这个联系人。

说真的,帕切利坚持要了解每一个细节,使得拉蒙害怕他准备亲自动手,这就必然意味着拉蒙的末日。他寝食难安,房子被人盯着,帕切利施舍的几块钱还不够他和他妈妈吃饭。她从未抱怨过,可她看起来特别衰弱憔悴。如果不是因为她,拉蒙早跑了,现在却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被困在笼子里。他心想,这就是你的死路,不是在暴力的火球中丧命,而是一点点地煎熬至死:先是失去掌控力,然后是自由,最后是生存的意愿。

一天晚上,他步履蹒跚地走在普拉多大街上,试图忽略那些似乎一夜之间挂起的圣诞节装饰品。整个哈瓦那都被美国运来的金属箔、闪光灯、圣诞老人、麋鹿和圣诞树淹没,店铺里传出锡制唱片播放的美国圣诞颂歌,橱窗里放满了红粗丝带捆着的亮晶晶的大包裹。单看这样的喧闹气氛,人们几乎会忘了正在打仗呢。想到不能继续在拉佩拉工作,拉蒙就觉得心酸不已——每逢过节,小费都能拿好多呢。

他绕过一座房子,走进一条小巷,一个不到18岁的瘦高个男孩在提心吊胆地抽着烟。他的头发向后梳成鸭屁股发型,气温差不多有26°,他却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肯定是冒牌货,但不管怎样,他看起来像电影《西区故事》里的人物。拉佩拉的舞蹈总监马克为了纪念那部百老汇剧目而创作了一首舞曲——那群人名叫什么来着?流浪少年,就是这个。拉蒙没再想下去,命在旦夕了,他怎么还有心思想一部纽约戏剧呢?

他一边朝着那个线人走去,一边拿出自己的香烟。男孩在里维埃拉酒店工作,也是那家酒店起义军团体的一员。拉蒙跟踪他好长时间才决定与他会面,虽说谁都不能相信,这孩子应该不太能兴风作浪。“有火吗?”

男孩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抛给拉蒙。拉蒙慢慢点着烟,深吸了一口,呼出一团烟雾。男孩比他高大约15厘米,但拉蒙决定让他明白控制权在谁手中。

男孩挥手散着烟雾。

最后,拉蒙开口说道,“怎样?”

线人把香烟扔到地上,一脚碾灭。“先给钱。”

男孩不是个傻瓜。拉蒙从口袋里摸索出来几张纸币给了他。

“我们刚从埃斯坎布雷山回来。”男孩把钱装进兜里,“我们去送东西了。”

切·格瓦拉的营地就在那里,拉蒙知道。切·格瓦拉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你去了?”

男孩似乎很自豪,“我是其中一个司机。”

拉蒙努力保持镇静。这太不公平了,他才应该和切·格瓦拉共同作战,而不是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还有呢?”

“我老大那时在最后一次点数,确保所有的枪支和弹药都……”

“说正事。”拉蒙打断道。

“我们看见你要找的人了。”

“路易斯·佩雷斯?”

男孩点点头。“他外表变了样,头发颜色变浅了,还戴着眼镜,不过我在警察局那次行动上记住他了。”

拉蒙点点头。6个月前,他们这一搓人跟其他团体共同点火烧了市中心一个警察局。那次行动不太成功——警察很快扑灭了火,没造成多大损失,但极大地鼓舞了起义军的士气和精神。他觉得自己应该记得这个男孩——身材瘦长,恐慌万分,刚刚入伙。

“我得看到证据。”拉蒙说道,“我还得见见你的上司。”

“做不到。他不见陌生人。”

“那我怎么知道就是佩雷斯?”

“因为他说刚到圣克拉拉几个月。他和他的‘妻子’。”

拉蒙直起身子,“他妻子?你看见她了?”

他摇摇头。

拉蒙泄了气。

“我们一起开车回到圣克拉拉,我、我上司和佩雷斯。佩雷斯说起他有多饿,说他老婆做的饭多好。当我上司说在哈瓦那见过他的时候,佩雷斯说不可能,他来自圣卢西亚省,他妻子也是。之后他就一声不吭,什么话都不说。后来他就在一个街角下了车。”

“你知道他们住哪儿吗?”

“不知道。”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只知道他和切·格瓦拉有联系,还有西恩富戈斯。”

“我得知道他们住在哪儿。”

男孩脸上闪过精明之色,“我或许能查到……但是得不少钱。”

拉蒙握紧了拳头。帕切利给了他一些钱散出去,他挪用了一小点买吃的,可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他端详着男孩。路易斯和切·格瓦拉、西恩富戈斯有联系,拉蒙却只能被困在哈瓦那,这已经够令人气恼了,更糟糕的是,如果拉蒙不能完成任务,他就可能被做掉。待在路易斯身边的本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姑娘,那个桑蒂利亚教女巫。他已经沦落到了掏钱贿赂人的地步。拉蒙怒气冲冲,觉得头都快炸了,会像漫画里那样冒出蒸汽。接着,他想起自己的老板。他告诉男孩保持联系,然后就回去找帕切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