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透露秘密

“如果有人问我,该如何解释我们国家不寻常的成功以及与日俱增的国力,那么我会回答说,这一切都取决于女同胞们的卓越。”

——《论美国的民主》(Democracy in America)

亚历西斯·德·托克维尔将近10年,他们的秘密都相安无事。在圣路易斯中心地带进行的关于性爱实验室研究的谣言从没有出现在电视、广播或者报纸上。出于个人对马斯特斯的喜欢,《圣路易斯全球民主报》发行人理查德·安伯格发誓他的日报绝不会向读者透露一点风声。该市另一家由普利策所拥有的报纸也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美国联合通讯社和合众国际社这两家横贯全球的报社也知道这个耸人听闻的人体试验,但都拒绝向美国公众透露任何消息。

圣路易斯的媒体同意集体失声,直到这个高度争议的研究结束。在许多方面,这种自我审查制度其实是一个简单的决定。性爱依旧是夫妻床上的私人领域,那些迷失的人会遭到惨重的宗教及政治惩罚。受到政府控制的日报、公众杂志以及电视台不敢拿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工作冒险。在任何电视节目中,“怀孕”一词都会被哔哔声所代替。当时的学校也没有开展性教育课程。美国人对于参加工作的母亲都会感到不满,会把同性恋关进密室,把未婚成年人采取避孕措施的行为定为非法,并且在所有55个州,人工流产都被定为犯罪。在这些婴儿潮的岁月里,美国人坚定不移地相信处女桃乐丝·戴和洛克·哈德森是理想的好莱坞伴侣。

尽管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在神秘莫测的医学杂志上发表了高度专业的文章,他们在纽约科学学会面前还显得名不见经传,没有人打破这个公开的秘密。马斯特斯和约翰逊的所有性爱实验者都免于媒体的恶名或者政府的谴责。两人在1964年9月签约出版一本总结他们生理与解剖发现的书之前,很少有人注意。几乎没有什么图示,这本教科书般的纲要名叫《人类性反应》(Human Sexual Response),由波士顿著名出版社利特尔·布朗(Little,Brown and Co.)医学图书部门出版,专门为那些需要基础训练的医生和住院医师设计。按照合同规定,约翰逊将获得和马斯特斯相同的1/3的版税,剩余1/3则捐给非营利性基金会。出版方提供了充裕的时间让他们能毫不匆忙地完成研究。然而出版之后不久,他们的秘密状态就广为人知了。“我知道我们在玩火,”马斯特斯后来解释道,“我们希望能够做我们的工作,在房顶倒塌之前收集足够多的数据。这一切来得太快,让我们很惊讶。”

《评论》(Commentary)杂志是一本政治与文化类杂志,以弗洛伊德学派的精神病学家莱斯利·H·法伯对圣路易斯最肮脏的小秘密进行揭露为卖点。在1964年11月,该刊物以文学的语言报道了这个爆炸新闻,还不时带着些关于现代美国生活中性与爱相互分离的幽默论述。“我确信的是,在过去的50年里,性爱作为人类的经验,在很多方面已经失去了它的生存能力。”法伯悲伤地总结道。将性爱置于科学的显微镜之下是“将它从传统学科(比如宗教、哲学、文学)中移除,它们一直都将性爱作为人类经验加以关注”。作为展示的有力证据,法伯描述了在马斯特斯实验室里的肉体操练以及“用于记录人体性反应周期各阶段细节资料的彩色录像”。法伯描述了遮住脸庞的裸体女志愿者,她们显然更喜欢通过“自慰技巧”让自己达到高潮,而不是从前传统的传教士方式。影片中所展示的女性性高潮的神秘力量不仅让法伯着迷,也着实吓到了可怜的他。他的散文——与《评论》通常出现的反共文章以及最近在加沙地带的危机相差甚远——提供了足够的细节,被另一名杂志作者称为“一篇知识分子色情文学的诱人文章”。带着做作的愤慨,法伯详细说明了美国性爱的病态。他哀悼着持续了数世纪的浪漫主义的死亡,“那种坚持柔光,勃拉姆斯,赞美以及诗般的对话”。不再是“拥有尊贵爱情的女王”,他写道,每一个参加圣路易斯实验的少女都成为了“实验室女士”,她们可以像水龙头一样开关自己的性冲动。“我应该声明马斯特斯医生的项目本身远比它的发现让我感兴趣,”法伯承认说,“不管创立者的意图何在,这个课题作为那些值得注意且打破了传统科学界限的项目之一吸引到了我,它成为了我们当下困境的一个鲜活寓言,包含着它自己关于人的图示——同时它又为将来描绘了一个新的耶路撒冷。这样一番事业,当建立了之后,它就很容易变得更有意义且展现超越深思熟虑的艺术。”

所有的激动之后,法伯准确地感到了一种文化转折正在进行。到20世纪60年代中期,在对一系列新自由以及新发明的避孕药——美国女孩可以在男孩们多年以来买避孕药的杂货店找到——的期待中,一场真正的美国革命爆发了。高潮现在似乎成了个体自由的战斗口号,是所有人与生俱来的权利。“在性科学所有的发现之中,女性高潮最终成为了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法伯在他的评论中用最诚恳且朴实的话语写道。事实上,就算法伯自己不承认,他在文章中似乎也意识到了马斯特斯和约翰逊所收集的临床证据会彻底打破弗洛伊德理论的伪科学性。那些阅读过马斯特斯和约翰逊关于人类性爱的大量备忘录的人,不久就意识到了以前维也纳大师的荒唐及其潜在的厌女情结,因为他推测说男人的性爱能力高于女性。

将近60年,美国大量的精神分析著作以及文章重复着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关于阴蒂与阴道高潮巨大差异的学说。在性发育阶段,弗洛伊德说,当小女孩的情感依赖从母亲转向父亲时,她的性感觉集中在阴蒂,因为它是“真正的阴茎替代品”。在这些不成熟的时期,他在1910年写道,女孩初期的性行为似乎“完全都是男性特征”,“像男孩通过阴茎获得快感一样,她通过阴蒂来获得”。弗洛伊德学说的精神分析学家建立了一整套计划,一套不切实际的性心理计划,全都是一些无法证实的声明。那些更喜欢阴蒂高潮的女人被视为男性化的、神经病的、“性冷淡的”,或者是某种摇摆情感的组合拼盘;而那些喜欢阴道高潮的女人则是更女性的、成熟的、正常的。反思20世纪中期美国弗洛伊德学派的精神分析学家如何陷入这样一种世俗的信念,这个论点在许多精神分析学家中成为了一件关于信念的无可争议的事情,导致了他们的女病人说不尽的情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