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学术自由(第2/3页)

“对不起,马斯特斯医生,我不能借给你。”她说。

马斯特斯也蒙了,以为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想借出去,只是想拿过来翻阅一下。”

图书管理员却无动于衷。这本书里有很多男女生殖器的素描插图,图书馆领导担心这是一本色情书。按照规定,身为副教授的马斯特斯并没有资格翻阅这本书。他被告知说,只有教授或者系主任,以及图书管理员可以从保留书架上取下这本书。他立马去了维拉德·艾伦的办公室,请他作为代表前往图书馆借阅该书。事后马斯特斯回忆起这个小插曲时说道:“这件事恰恰说明了当时医学界是多么害怕涉及性爱这个主题。”

数世纪以来,关于性的谈论只涉及生殖本身,性爱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兴旺部落和民族。尽管许多人在诗歌、戏剧以及专著中都对异性相吸以及彼此间的不同发出了感叹——在宗教、哲学、政治领域,都将男女之间的爱定义为文明的基石,甚至经常被视为生命本身的意义所在,然而在医学领域,几乎从没进行过探寻其本质的研究。在古希腊,“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所在的那个时代,对于人类的性爱全都是误解、无知、诽谤,甚至是刑罚。而且,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柏拉图把性欲分为粗俗以及高贵神圣两种,认为这是男女之间吸引力的两极动力。在《理想国》(The Republic)中,柏拉图写道:“男女之间唯一的区别在于其生理功能——一方做父亲,另一方生育孩子。”作为医生的希波克拉底则认为,男女都会产生精子,由脊髓分泌,孩子的性别则取决于父母双方的精液哪一方更占优势。有些希腊人甚至通过结扎自己左右两个睾丸进行自我阉割,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决定孩子的性别。尽管主张爱的平等,亚里士多德却一直都认为两性之间存在着某种差别,依据自己在动物实验中的观察,他认为男性精子的作用只是唤醒女性体内早已存在着的、却一直处于沉睡之中的微小婴儿。根据那个时代盛行的科学理论,亚里士多德建议夫妻在房事之前关注一下天气情况。他在书中写道:“比起南风,刮北风时进行房事生男孩的机会更高。因为刮南风的时候,动物会产生更多的分泌物,而分泌物过多会造成混合困难。刮南风时男子的精液就会含有更多液体,女性则会月经来潮。”

文艺复兴时期,莱昂纳多·达·芬奇出色地图示了性以及怀孕期间人体的解剖变化,这些写实主义绘画完全可以用在多年以后的医学教科书上。毋庸置疑,即使是针对那些最纯洁的参观者,米开朗琪罗、波提切利、鲁宾以及其他西欧伟大艺术家的那些裸体画也会让他们联想到性爱所具有的愉悦感受及生育功能。即使是在这样开明的时代,医学仍旧是政治和宗教所禁止的对象,并且两者都明令禁止婚姻之外的一切性行为。在淫乱生活中虚度了青春年华之后,后悔莫及的圣奥古斯丁在他的自传《忏悔录》(Confessions)中写道:“少年蠢蠢欲动的心跳困扰着我,蒙蔽了我,让我分不清爱的宁静与性的阴暗。”这本书一直影响了数个世纪,以至于宗教在谈论到性的时候,总是告诫人们其中所潜伏的罪恶,即使是已婚夫妇,也要对此十分当心,加以戒备。

一直以来,社会上有关女性的争论都离不开性这个话题。在法国,詹森主义者(the Jansenist)认为政治革命早就已经被放纵的性欲消耗殆尽了。他们的谴责得到了英国加尔文教徒以及那些奔向新世界的清教徒的强烈反响,他们带领着巫婆搜寻那些没有孩子的女人,据他们说,她们的不孕全都缘于魔鬼。即使是马丁·路德,这个在教会里谴责独身主义的伟大新教改革者(Protestant),也把女人视为低人一等,在他看来,女人只是男人罪恶的欲望以及他们繁衍后代所需要的被动容器。“依靠自己的女人是不完整的,”路德在1524年寄给3位修女的信中写道,“上帝创造了女人的身体,她应当陪伴男人,为他生儿育女。”

到了工业时代,移居城市的人们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再也不用像从前在农村里那样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了。性爱作为提供农业人口方式的这一重要意义亦在不断弱化。在城市里,家庭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女人不断地争取着教育以及选举权方面的平等,诸如“不得使用童工”这样的进步理念也逐渐进入了公众视野。医学的焦点逐渐从灵魂转移到了人体本身。早期的先驱之一,被视为现代外科学创始人的约翰·亨特医生,对于手淫导致阳痿这个普遍的旧观念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在盗墓还未被明令禁止之前,亨特是盗尸贼的忠实客户,通过解剖那些坟墓中挖出来的尸体,他掌握了人体生殖系统的内部器官结构。据他的传记记载,亨特声称自己完成了全球首例人工授精,在对梅毒以及淋病的测试中,他甚至把自己作为实验的对象。当他尝试通过妓女给自己的阴茎接种这种性传播疾病时,据说事与愿违,并未成功。当时许多冒牌医生混在合法医生的队伍中,声称可以治愈所有的性功能障碍,到处兜售药水,祸害百姓。苏格兰人詹姆斯·格雷厄姆因为号称自己治好了德文郡公爵夫人的不孕症而名声大噪。出于感激,夫人资助格雷厄姆开设了格雷厄姆疗养所(Graham’s Temple of Health retreat),在那里,伦敦人可以听有关药物效力的讲座,读他所写的《爱的讲座: 给已婚男女的私密建议》(Lecture on Love; or Private Advice to Married Ladies and Gentlemen)节选,或者接受轻度电休克治疗的刺激。以现在的标准,花上5万美元,英国最富有的夫妻便可以在振动的“神仙床”上逍遥一晚上。格雷厄姆承诺说,当两人在这个精妙的装置里被爱之愉悦强烈地骚动后,任何贫瘠的“土壤”都会变得多产。

早期的美国社会深受西欧影响,在性爱方面表面上信奉着基要主义,私下却是不拘传统、功利至上。在讲道坛上,科顿·马瑟以及其他人都用“火焰硫磺”那永远的磨难诅咒来训诫人们,告诉人们那些屈服于原始欲望的人会下地狱。“如果有人……陷入了可耻的邪恶,”这位哈佛校长的儿子责骂道,“那就请全社会一同来指责他。”为了防止人们忘记这些教导,纳撒尼尔·霍桑在自己1850年出版的小说《红字》(The Scarlet Letter)中描绘了一位激情与性压抑交加的女主人公,讲述了她在承认通奸之后背负的象征清教徒罪行的大“A”字的故事。尽管有这么多清楚的警告,然而,在13个前殖民地,性爱是一件错综复杂的事。在南方,至少有一位白人开国元勋[1]由于自己的黑奴而遭到了惩罚;而在北方,聪明却世俗的本杰明·富兰克林就曾指出床上的经验远比年轻貌美更有价值。他建议说:“夜里的猫都是一样的灰色,熟女所带来的肉体快感只会好、不会差,任何事都是一个道理——熟能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