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十五章(第2/3页)

“好啦,现在把五万法郎给我吧!”

“波丽娜,你又这样,你又这样!”我说道。

“你反悔了?哈——哈——哈!你大概舍不得了吧?”

桌上摆着昨天夜里就数好的二万五千弗罗林;我拿起钱,交给她。

“这笔钱现在是我的了?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她手里捧着钱,恶狠狠地问我。

“永远是你的了。”我说。

“那么,这就是你的五万法郎!”她抡起胳膊把钱朝我掷来。一包钱币猛地砸在我的脸上,四处飞散,落在地板上。扔了钱币,波丽娜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我知道,此时此刻,她当然是精神失常,尽管我不了解这种一时性的精神错乱。诚然,一个月过去,她直到现在还病着。然而,这种情况,主要的是这种反常的举动,原因是什么呢?是自尊心受到损伤?还是她走投无路,决定上我这里来?我的神情是否给她这样的感觉:我为自己的幸福而得意扬扬,可实际上与德·格里是一丘之貉,打算送她五万法郎之后把她甩掉?然而这是根本没有的事,我凭自己的良心知道。我认为,这里面多少是她的虚荣心在作祟:虚荣心促使她不相信我,让她来侮辱我,虽然这一切在她的想象中也许是极其模糊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代德·格里受过了,我也许无大罪而有小过吧。诚然,这仅仅是胡话;我也知道,她在说胡话,这是确实的,而我……而我没去注意这一情况。也许,她现在也不能为此原谅我?是的,但这是现在啊;可当时呢?当时呢?她的病和她的胡言乱语并没有那么厉害,她还不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带着德·格里的信来找我意味着什么,她这是在做什么?看来,她当时是知道她在做什么的。

我匆匆忙忙把我的全部钞票和一大堆金币塞进被褥,将它盖好,在波丽娜离去之后十来分钟走出房间。我深信她跑回去了,我打算悄悄溜到他们那里去,在前厅向保姆问问小姐的身体如何。我在楼梯上与保姆迎面相遇,当我从她嘴里得知波丽娜还没有回家,保姆为了找她,曾经亲自到我那里去过,我真是惊讶不已。

“她刚走,”我对保姆说,“十来分钟之前她刚离开我那里,她能在哪里耽搁呢?”

保姆以责怪的神气对我看了一会。

这期间,出了一件大事,已经在旅馆里传开。在看门人的小房间里和侍役领班室里,人们窃窃私议,说是一大早,才六点钟,小姐就跑出旅馆,冒着雨往英吉利旅馆的方向奔去。从人们的议论和暗示中我发现,他们已经知道她在我的房间里待了一宿。不过,人们的议论已经牵扯到将军全家:大家都知道将军昨天发疯了,在旅馆里到处哭。同时人们还谈到,已经离去的老太太是他的母亲,她特地从俄国赶到这里来阻止儿子与康明小姐的婚事,如果儿子不听话,她就剥夺他的遗产继承权。由于他确实没听她的话,老太太便有意在轮盘赌上把所有的钱输个精光,使他一个子儿也拿不到。“这帮俄国人!”1侍役领班一边摇头,一边愤愤不平地反复说道。其他的人哈哈大笑。侍役领班准备算账。大家已经知道我赢了大笔钱。旅馆的侍役卡尔首先向我道喜。可是我没工夫去理会他们。我匆匆向英吉利旅馆奔去。

时间还早;阿斯特莱先生什么人也不接待;得知来人是我,他走出房间,到走廊上见我,站在我面前,冷漠的灰色眼睛注视着我,一声不吭,等待着,看我要说什么。我立即问起波丽娜。

“她病了。”阿斯特莱先生回答,依旧目不转睛地盯住我。

“她真的在您这里?”

“是的,在我这里。”

“那么您……您打算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是的,我打算留她。”

“阿斯特莱先生,这样会出丑的,这样做使不得。况且她病得不轻;您可能没注意吧?”

“不,我注意到了,而且我刚才已经告诉您,她病了。如果不是病了,她不会在您那里过夜的吧。”

“您连这一点也知道了?”

“我知道的。她昨天到这里来,我本想送她到我的一个女亲戚家去,但是因为她病了,所以她搞错了,到了您那里。”

“原来如此!好,我祝贺您,阿斯特莱先生。顺便请您告诉我,您有没有通宵站在我的窗外?波丽娜小姐硬要我整夜把窗户开着,看看您是否站在窗下;她还哈哈大笑。”

“真的吗?没有,我没有站在窗外;不过我在走廊上等她,在周围踱来踱去。”

“应当给她治病,阿斯特莱先生。”

“是的,我已经请了医生。假如她死了,您得向我交代清楚。”

我愣住了,心里想:“对不起,阿斯特莱先生,您这是想干什么?”

“您昨天赢了二十万塔勒,是真的吗?”

“总共才十万弗罗林。”

“原来是这样!那么,您今天上午就去巴黎吧。”

“为什么?”

“俄国人有了钱就往巴黎跑。”阿斯特莱先生解释道,语气声调仿佛在照本宣科。

“现在是夏天,我去巴黎做什么?我爱她,阿斯特莱先生!您知道的!”

“真的吗?我认为未必。况且您如果留在这里,一定会把钱全部输光,那时您就没有钱去巴黎了。告别了,我完全相信您今天就会去巴黎的。”

“好吧,再见,不过巴黎我是不会去的。阿斯特莱先生,请考虑,现在我们会怎么样?简而言之,将军……现在又是波丽娜小姐的这件意外事故,——会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

“是的,全城沸沸扬扬。将军嘛,我想他不会考虑这事情的,他顾不上这事儿。况且波丽娜有充分的权利决定她爱住在哪里就住哪里。至于这个家庭嘛,可以正确地说,这个家庭已不复存在。”

我走了,心里暗笑这个英国佬自以为是,真是岂有此理,说我必定会去巴黎。“假如波丽娜小姐死了,他想在决斗中打死我,”我心里想,“这又是一桩麻烦事!”我起誓,我是疼波丽娜的,但奇怪的是,昨天我一碰到赌台,捞进大堆的钱,从那一刻起,我的爱情似乎便显得不重要了。这话我现在才说,当时我可没有明确地意识到。难道我真的是个赌徒,难道我果真……如此奇怪地爱上了波丽娜?上帝作证,我直到现在还爱她!但当时,我离开阿斯特莱先生处回来,我真的感到痛苦并且责怪自己。然而……然而这时我发生了一件极其奇怪而又愚蠢的事情。

我赶往将军处,离他们的套间不远,有一扇门忽然打开,有人喊了我一声。这个人是康明夫人,按勃朗希小姐的吩咐来喊我。我走进勃朗希小姐的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