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6页)

伯爵曾经拆开他的信,添上:

谈一谈另外一件事:我刚命令发子弹给两个卫兵营。我得去拼一番,我要尽力不辜负自由党人好久以前就送给我的那个“残酷者”的绰号。P……将军这个老僵尸竟敢在兵营里说要跟近乎造反的老百姓谈判。我是在街上给你写信。我到王宫去,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别想进得去。别了!假如我死了,我将和生前一样,仍然崇拜你。别忘了去取那用你的名字存在里昂D……处的三十万法郎。

拉西这个可怜虫来了,他脸色白得像死人,假发也没有了。你没法儿想象他这副模样!老百姓坚决要吊死他,那未免对他太不公道了。他应该五马分尸。他躲在我的府邸里,又跟着我跑到街上来。我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我不愿意带他到亲王宫里去,那会在那里引起骚动的。F……会看出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对拉西说的头一句话是:“我需要台尔·唐戈先生的判决书,和所有您可能有的副本,您告诉所有那些不公正的法官,他们是这次骚动的祸根子,如果他们敢提一提这个根本不曾有过的判决书,我就把他们,还有您,我亲爱的朋友,全都绞死。”以法布利斯的名义,我给大主教派去一连掷弹兵。别了,亲爱的天使!我的府邸就要给烧掉,我将失去你那些可爱的肖像了。我必须赶到王宫去把那个无耻的P……将军革职。他在胡闹。他像从前奉承已故的亲王那样卑鄙地奉承老百姓。所有的将军都吓得没命。我看,我要自封为总司令了。

公爵夫人存心不打发人去叫醒法布利斯。她对伯爵感到一阵钦佩,几乎是爱上他了。“经过一再考虑,”她对自己说,“我应该嫁给他。”她立刻写信把这一点告诉他,而且派她的一个仆人把信送去。这天夜里,公爵夫人顾不上想到自己的不幸了。

第二天将近中午,她看见十个桨手划着一条小船迅速地在湖上过来。法布利斯和她很快就认出有一个人穿着帕尔马亲王宫里的号衣。这正是亲王的一个信差,他还没有上岸,就朝公爵夫人嚷道:“暴动已经平定了。”这个信差交给她好几封伯爵的信,一封王妃的亲切可爱的信,还有亲王腊努斯-艾尔耐斯特五世的一道写在羊皮纸上的命令,封她为桑乔瓦尼公爵夫人和太妃的首席女官。她原来以为这位精通矿物学的年轻亲王是个傻瓜,没想到他倒很聪明,给她写了一封短信。不过信的末尾却透露出了爱情。短信是这样开始的:

公爵夫人,伯爵说他对我很满意。事实上是我在他旁边,有几颗枪弹在我身旁飞过,我的马被打中了。这样一件小事人们就会大惊小怪,我真巴不得参加一次真正的战役,不过不是同我的臣民作战。我一切都应该感谢伯爵。我那些将军们从来没有打过仗,一个个都胆小如鼠。其中有两三个我想已经逃到博洛尼亚。自从那个巨大、悲痛的事件促使我执政以来,我还没有签署过像任命您做我母亲的首席女官这样使我感到愉快的命令。我的母亲和我记得,有一次,您称赞过桑乔瓦尼palazzetto周围的美丽景色,它从前属于彼特拉克,至少大家是这么说的。我的母亲想把这一小片产业送给您,而我呢,既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给您,又不敢把已经属于您的一切奉献给您,因此我封您做我国的公爵夫人。我不知道您知道不知道,桑塞维利纳是一个罗马的爵位。我新近把我国的大绶带颁给我们的可敬的大主教,因为他显示了七十岁的人罕有的坚定精神。我把所有流亡在外的夫人们都召回来,希望您别生我的气。据说,从今以后在我的签名前面只应该写“您亲爱的”这几个字。我不得不滥用这个保证,这真使我感到不痛快,而只有在给您写信的时候,这个保证才是完全真实的。

您亲爱的

腊努斯-艾尔耐斯特

根据这种措辞,有谁不会说公爵夫人将要受到最高的恩宠呢?然而,两小时以后她又收到了伯爵的几封信,在这几封信里发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没有详细说明,光是劝她稍缓几天再回帕尔马,还劝她写封信给王妃说她身体非常不舒服。尽管如此,公爵夫人和法布利斯还是在吃过晚饭以后,立刻就动身到帕尔马去了。公爵夫人的目的是促使克里申齐侯爵提前举行婚礼,不过她对自己却不肯承认这个目的。法布利斯呢,一路上喜欢得发狂,在他姑母看来,这是很可笑的。他盼望不久就可以见到克莱莉娅。他打算,要是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她的婚事,那就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把她劫走。

公爵夫人和她侄子在旅途中非常愉快。在离帕尔马最近的一个驿站上,法布利斯稍微停留了一会儿,换上教士服装。平时他总穿得像一个戴孝的人。他回到公爵夫人的房间,公爵夫人对他说:

“我觉着伯爵的信里有可疑的和难以解释的地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你就在这儿待上几个钟头。我和那位伟大的大臣谈过以后,立刻就给你送封信来。”

法布利斯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这个通情达理的劝告。伯爵迎接公爵夫人的时候,高兴得了不得,活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称她为他的妻子。有很久他都不愿意谈到政治,最后他们冷静下来,他才说:

“你不让法布利斯公开回来,做得很对。我们这儿正完全倒退到原来的局面。你猜猜亲王任命谁当司法大臣,做我的同事!是拉西,我亲爱的,在发生重大事件的那天,我曾经当要饭的看待过的,也确实是个要饭的那个拉西。对了,顺便告诉你,这儿发生过的一切,我们都封锁起来了。如果你看我们的报纸,你就会看到一个叫巴尔博纳的要塞司书翻车身亡。至于在袭击花园里的亲王雕像时,那六十来个被我叫人开枪打死的坏蛋,他们现在身体非常好,只不过是出门旅行去了。内务大臣左尔拉伯爵亲自到这些不幸的英雄家里去过,在每一家都给他们的亲人或者朋友留下十五个赛干,还命令他们说死者正在旅行,而且直截了当地威胁他们,如果谁敢提到那些人已经被杀死,就把谁关进监狱。由我自己管辖的外务部里,特地派了一个人到米兰和都灵去找新闻记者,不让他们再谈那件不幸的事件,这是我们这里惯用的说法。这个人还要以半官方的身份到巴黎和伦敦去辟谣,因为所有的报纸上都可能已经发表了关于我们的骚乱的消息。另外一个人已经到博洛尼亚和佛罗伦萨去了。我只好听之任之。

“不过,就我这个年纪来说,有趣的是,我在跟卫队的士兵们说话,以及扯下P……将军那个胆小鬼的肩章的时候,居然有了片刻的热情。在那一刻里,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亲王献出我的生命。现在我承认,那样死法未免太愚蠢了。亲王虽然是个挺好的年轻人,但是今天他情愿出一百个埃居让我病死的。他还不敢叫我辞职,但是我们尽可能避免交谈,我给他送去大量简短的书面报告,正像在法布利斯入狱以后,我对待已故的亲王那样。顺便说说,我没有把法布利斯的判决书做成卷发纸,主要的原因是拉西这个坏蛋没有把它交给我。因此,您不让法布利斯公开回来,做得非常对。判决书现在还有效。不过我不相信拉西在今天敢逮捕我们的侄子,然而半个月以后他可能就敢了。如果法布利斯一定要回到城里来,那就让他住在我家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