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4页)

“我以为看到火光了。”

“哪里,亲爱的?跟达丽姑妈说说。”

“就是有扇窗户里。”

“我明白了。所以我们被揪下床吓个半死,都是因为你看到幻觉了。”

汤姆叔叔发出一种拔瓶塞的声音,阿纳托的小胡子垂出了新纪录,喃喃说了句“大笨蛋”,要是没听错的话,还有一句“rogommier”——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承认看错了。对不起。”

“别道歉,宝贝儿,我们多开心啊,这还看不出来?话说回来,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就是散散步。”

“这样啊。你是不是打算继续散下去?”

“不了,我还是进屋吧。”

“那好。因为我也正想进屋呢。有你在外面待着,况且你想象力还这么丰富,我怎么睡得踏实?说不定你一会儿又看到客厅窗台上有一只粉红色的小象,开始冲人家扔砖头……好了,来吧,汤姆,看来演出结束了……等一下。水螈王子好像有话要说……怎么了,粉克-诺透先生?”

果丝走过来加入我们的小分队,似乎忧心忡忡。

“我说!”

“说吧,奥古斯都。”

“我说,咱们怎么办啊?”

“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打算回房睡觉。”

“可是门锁了啊。”

“什么门?”

“大门啊。不知道让谁给锁上了。”

“那我去开。”

“打不开。”

“那我去开别的门。”

“所有的门都给锁上了。”

“什么?谁锁的?”

“不知道。”

我提出一个理论:

“是风?”

达丽姑妈和我四目相对。

“别添乱了,”她央求道,“别在这时候,宝贝儿。”的确,我刚说完,就感觉到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汤姆叔叔说看来我们只好爬窗户了。达丽姑妈叹了口气。

“怎么爬?让劳合·乔治首相来?让温斯顿来?还是让鲍德温首相来?都不行。谁让你装了那些防盗窗。”

“哎,行啦。上帝保佑,那按铃吧。”

“火警铃?”

“门铃。”

“干吗按铃,托马斯?屋里又没人。用人全都去金厄姆了。”

“哎呀,该死,咱们可不能在外面待一晚上。”

“不能?等着瞧。只要咱们乡下聚会上有阿提拉在此,那没有什么——千真万确——是不可能的。我想后门钥匙赛平思带在身上呢。咱们大伙只好自娱自乐打发时间,等他回来咯。”

大皮提出一个建议:

“可以开车去金厄姆,问赛平思拿钥匙,你们说呢?”

反响不错。没有疑议。达丽姑妈一直拉长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汤姆叔叔咕哝了一声表示赞许,阿纳托说了一句普罗旺斯话,听着像夸奖。我觉得就连安吉拉的神色也柔和了一点。

“真是好主意,”达丽姑妈说,“太聪明了。立即奔向车库。”

大皮动身以后,他的智慧和手腕得到了广泛称颂,此外还有一些居心叵测之人把他和伯特伦作对比。我听了当然很受伤,不过痛苦没有持续多久,估计不出五分钟,大皮就回来了。

他显得烦躁不安。

“我说,没戏。”

“怎么了?”

“车库锁着呢。”

“打开呀。”

“我没有钥匙。”

“那就喊沃特伯里,把他叫醒。”

“谁?”

“司机啊,笨蛋。他就住在车库二层。”

“他不是去金厄姆跳舞了吗?”

这是致命一击。达丽姑妈一直努力维持冷若冰霜的镇定,这下大坝终于决堤了。岁月滚滚逆流而过,只见她变身成当年那个“唷嗬——咦呵”的达丽·伍斯特,那个感情用事、不平则鸣的大小姐。多少次,她踩着马镫从马背上站起身,冲赶猎狗的人发出怒吼,吐露大不敬之言。

“让这帮只知道跳舞的司机都下地狱!你一个司机,跳什么舞啊?我从一开始就觉着这人不可靠。直觉告诉我,他像会跳舞。这下好了,咱们就在这儿一直等到吃早饭吧。这群可恶的用人,要是八点之前能回来,我可要大失所望。赛平思跳起舞来,除非有人把他扔出大门,否则决不罢休。他什么样我一清二楚。他着了爵士的魔,没完没了地鼓掌,也不怕把手鼓出水泡。让这帮只知道跳舞的管家都下地狱!把堂堂一个布林克利庄园当成什么了?到底是规规矩矩的乡间庄园,还是该死的舞蹈学校?咱们干脆搬到俄罗斯芭蕾舞团里去住得了。哎,算了。要是注定困在外面,那还有什么办法。咱们都等着冻成冰块吧,除了——”说到此处她向我投了一个算不上友好的眼神——“除了亲爱的阿提拉,我看到他穿得倒是很暖和。咱们认命了,估计都得冻死,像故事里的森林弃婴,临死前的遗愿就是希望亲爱的阿提拉能给咱们盖上一层叶子[2]。他无疑还要鸣起火警,以示凭吊——你又想干吗,好伙计?”

她住了口,盯着吉夫斯。在她独白的后一段,吉夫斯一直恭恭敬敬地望着她,希望吸引她的注意力。

“夫人,我斗胆提个建议。”

在我们旷日长久的相处中,我对吉夫斯并不是一贯抱持赞同的态度。他性格中有些缺点,常常引发主仆之间的冷战。他是那种人,就是给他点什么,他就那什么。很多时候显得不够成熟,而且我还听他说我是“智力上乏善可陈”。我曾不止一次不得不费心履行责任,粉碎他的骄傲情绪,免得他把他家少爷当作奴隶或者小听差使唤。

这些缺点都属严重。

但是他有一个长处,我却从来不怯于否认。他有种魔力,似乎总能让人安下心来,像催眠似的。据我所知,他从来没遭遇过进攻的犀牛,但是这种情况如果真有发生,我相信这畜生一接触他的眼光,就会欲迈而止,打个滚,四蹄朝天,呼噜呼噜地撒起娇来。

总而言之,达丽姑妈息怒了——她几乎可以媲美进攻的犀牛——前后还不到五秒钟。其实吉夫斯也只是摆出恭恭敬敬的站姿而已。虽然我没有掐时间,因为秒表没带在身边,但我敢说,总共不出三秒又四分之一,达丽姑妈的整个精神态度就惊人地好转了。她在我们眼皮底下融化了。

“吉夫斯!你有办法了?”

“是,夫人。”

“你那了不起的大脑一如既往,在危机之中恍然大悟了?”

“是,夫人。”

“吉夫斯,”达丽姑妈声音发颤,“对不住,刚才出言鲁莽,一时情急不能自已。我早该知道,你不可能只是想插句话而已。吉夫斯,快告诉我们你想到什么办法,加入我们这个小小的智囊团,让大伙听听你的想法。吉夫斯,不要拘礼,快说说有什么好消息。你真有办法把我们拉出这个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