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2页)

“她就是像只哈巴狗!那可不是侮辱人,而是客观的、建设性的批评意见,没有别的用心,纯粹是免得她在公众面前出丑。但是,恶意指责一个人上台阶直喘气,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开始明白,这种情况需要我动用全部的本事和天才。斯诺兹伯里集市的小教堂里能不能奏响婚礼进行曲,全靠伯特伦的脑筋如何开动。根据和达丽姑妈的对话,我推测合约双方是进行了一番坦率的对白,不过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情况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

事情这样的感伤,叫我心里不痛快。大皮已经表示格罗索普的胸膛里仍然燃烧着爱火,而我也相信,尽管出了这场风波,安吉拉对他的爱也并没有消失。当然啦,眼下安吉拉肯定是想甩瓶子砸他,但是我可以打赌,她内心深处的柔情爱意依然缱绻。他们两个不过是碍着面子才不肯复合,我预感,只要大皮迈出第一步,他们就能和好如初。

我于是又开始一轮动之以情。

“她因为分手可是心都碎了,大皮。”

“你怎么知道?你见到她了?”

“没有,但我料想的不会错。”

“看着可不像。”

“自然是藏在面具后面啦。每次我一发威,吉夫斯就是这样。”

“她一见到我就皱鼻子,好像见到下水管堵了似的。”

“就是面具。我能感到,她还爱着你,就等你去说一句软话。”

看得出,这话打动了他。他明显动摇了,还用脚在草地上画了个圈圈。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听得出他的颤音:

“你真这么想吗?”

“绝对的。”

“唔。”

“只要你去找她——”

他摇了摇头。

“不行,那会要命的。哗啦一声,我的尊严就碎了。我了解女人,男人一低声下气,女人,不管平时怎么顺从,都要趾高气扬。”他想了一会儿,“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漏点风声,让她间接地知道我愿意展开谈判。你说,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要不要叹叹气什么的?”

“她会以为你在大喘气呢。”

“也是。”

我又点了支烟,再次开动脑筋。突然间灵光一闪——伍斯特家的孩子就是很擅长灵光一闪,我有了主意。我想起之前给果丝提过香肠火腿的意见。

“有了,大皮。有一个屡试不爽的办法,能叫对方知道你爱她,这个法子对吵了架想和好的情侣来说一样管用。今天晚餐的时候什么也不要吃。这一定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知道你一向最好吃。”

他愤愤地插嘴。

“我才没有一向最好吃呢!”

“是是。”

“我根本就不好吃!”

“对对,我就是想说……”

“说什么我最好吃,这种蠢话,”大皮激动地说,“以后不准再说。我年纪轻,体力旺,胃口好,这不等于好吃。我崇拜阿纳托的手艺,并且无论他给我上什么菜我都乐意尝试,但是谁要是说我最好吃这种话——”

“是是。我就是想说,要是安吉拉看到你把盘子推开,连尝也不尝,她准明白,你在为她心痛,说不定就率先示好解除警报呢。”

大皮深思般地皱起眉头。

“把盘子推开,嗯?”

“对。”

“把盛着阿纳托的美食的盘子推开?”

“对。”

“咱们干脆把话说清楚。今天晚上,在饭桌上,管家端菜过来,不管是ris de veau la financire[2]还是什么,从阿纳托手里盛出来,刚出锅还热腾腾的菜,你叫我把盘子推开,连尝也不尝?”

“对。”

他咬着嘴唇,看得出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突然间,他脸上开始放光,古时候的殉道者估计就是这副样子。

“那好。”

“你做得到?”

“没错。”

“好。”

“当然了,这是一场折磨。”

我立刻指出这道乌云镶有金边。

“只是暂时的。今天晚上,你可以等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洗劫食品柜。”

他来了精神。

“没错。我可以这么办,是吧?”

“我估计会有冷盘剩下的。”

“真的有冷盘哦,”大皮越说越兴奋,“牛肉腰子馅饼嘛。今天中午的菜,是阿纳托的绝活儿。我最佩服他的地方,”大皮语气充满了敬意,“我对他无比敬佩的地方就是,虽然他是法国人吧,但是和大部分厨师不一样,他不会单单局限于法国菜。相反,他总是很高兴很乐意做点简单传统的英国美食,比如说这张牛肉腰子馅饼。真是行家的手笔啊,伯弟,而且我们还剩了大半张呢。足够我吃的。”

“那么晚上你就推盘子,按咱们的计划?”

“就按咱们的计划。”

“好。”

“这办法太绝了,吉夫斯发挥了最高水准。你看到他的时候不妨跟他说,我非常感激。”

香烟从我指间滑落。那感觉就像有人对准伯特伦·伍斯特的脸扔了一块湿抹布。

“你是说,你觉得我勾画的这个策略是吉夫斯想出来的?”

“当然,你也犯不着骗我,伯弟,靠你想出这么个妙计啊,一百万年也不行。”

庄严的沉默。我挺起胸膛昂起头,可是发现他并没有看我,只好又瘪下胸膛垂下头。

“来吧,格罗索普,”我冷冷地说,“咱们还是进屋吧。估计该换衣服准备吃晚饭了。”

[1] 阔恩猎场(Quorn Hunt)是英国著名的猎狐场所,建立于1696年,主要场地在莱斯特郡。

[2] 法语意为“金融家”,小牛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