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吉夫斯和雅歌(第3/5页)

“怎么搅?”

“我不在乎,随你。”

“我能做什么?”

“做什么?嘿,交给你家吉夫斯呗。吉夫斯总会有办法的,我认识的这些人里头,就属他最能干。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吉夫斯,吩咐他开动脑筋。”

“姑妈,你的话或许有几分道理。”我若有所思。

“还用说,”达丽姑妈说,“这点小事儿,对吉夫斯来说就是过家家。你照办,我明天过来听结果。”

她撂下这句话就闪人了,我召唤吉夫斯到跟前。

“吉夫斯,”我说,“你都听到了吧?”

“是,少爷。”

“我想也是。我这个达丽姑妈一说话,可以说几里开外都能听见。你是否想过,要是她有一天断了经济来源,可以去‘迪之沙’吆喝牲口回家,准保能发家致富?”

“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少爷说得大致不错。”

“那,咱们怎么办?你有什么看法?我觉着咱们应该尽力帮帮忙提提意见。”

“是,少爷。”

“我钟爱这个达丽姑妈,也很钟爱安吉拉表妹。两个我都爱,我说得还明白吧?这个傻丫头怎么会看上大皮,我不知道,吉夫斯,你也不知道。但她显然是爱着人家——这就说明,这事儿是可能的,虽然本人过去一直不敢相信——并且正因他而憔悴,像是——”

“墓碑上刻着的‘忍耐’的化身,少爷。”

“像是墓碑上——你果然出口成章——刻着的‘忍耐’的化身。因此咱们必须待命。吉夫斯,动用全部脑力,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第二天,达丽姑妈再度登门,我立即按铃叫吉夫斯。他模样透着人所想象不到的聪明劲儿——一棱一角都昭示着纯粹的智慧——我一眼就看出,他这大脑是没少运转。

“请讲,吉夫斯。”我说。

“遵命,少爷。”

“你思考过了?”

“是,少爷?”

“成果如何?”

“我想到一个办法,少爷,想必能够带来令人满意的结果。”

“说来听听。”达丽姑妈说。

“对于这类情况,夫人,首要任务是研究个体心理。”

“个体什么?”

“心理,夫人。”

“他是指心理,”我解释说,“那么你说心理,吉夫斯,意思是——”

“所涉主要人物的性情和爱憎,少爷。”

“也就是说,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所言甚是,少爷。”

“伯弟,私下里他也这么跟你说话?”达丽姑妈问。

“有时候。偶尔吧。另一方面呢,有时候也不是。继续,吉夫斯。”

“嗯,少爷,恕我冒昧,据我观察,贝林杰小姐让我印象最深的一面,就是她有一副硬心肠,不够宽宏大量。我想象得出贝林杰小姐为成功鼓掌喝彩,但却不能想象她对失败施以同情怜悯。少爷或许记得,当时格罗索普先生拿自动打火机为她点烟,她有什么反应?对方未能及时点着火,她似乎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之意。”

“不错,吉夫斯,她还数落了几句。”

“正是,少爷。”

“我得问问清楚,”达丽姑妈有点摸不着头脑,“你是说,要是他一直拿着自动打火机给她点烟,点来点去都点不着,她就会忍无可忍把他甩了?是这个意思吗?”

“夫人,我提到这个小插曲,谨以表示贝林杰小姐不近人情的性格特点。”

“不近人情,”我说,“说得好。这个贝林杰是铁石心肠啊。那眼睛,那下巴。我一目了然。要说有哪个女人是铁与血的化身,那就数她了。”

“所言极是,少爷。因此我认为,若是叫贝林杰小姐目睹格罗索普先生在公开场合颜面尽失,她自然不会继续报以好感。比如说,格罗索普先生星期二表演时未能取悦观众——”

我眼前一亮。

“老天,吉夫斯!你是说,一旦他被喝倒彩,这事儿不黄也得黄?”

“如果没有,我会大为惊讶的,少爷。”

我摇摇头。

“吉夫斯,这事儿咱们不能碰运气。虽然大皮唱《阳光少爷》是我心目中招致倒彩的最佳情景,可是——不行,你得明白,咱们可不能依靠侥幸心理。”

“无须依靠侥幸心理,少爷。我建议少爷联系宾厄姆先生,主动要求在即将举办的娱乐表演中略尽绵力。要保证少爷的节目排在格罗索普之前,这点很容易做到。我想,若是格罗索普先生紧接着少爷演唱《阳光少年》,观众的反应自然会如我们所愿。等到格罗索普先生开始演唱时,观众已经对这首歌兴味索然,一定会迫切表露情绪。”

“吉夫斯,”达丽姑妈说,“你真是神了!”

“多谢夫人夸奖。”

“吉夫斯,你真是笨蛋!”

“你说他是笨蛋是什么意思?”达丽姑妈激动地说,“我觉着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妙的计策。”

“要我在大牛·宾厄姆纯洁又活泼的娱乐表演上唱《阳光少年》?才怪!”

“少爷每天沐浴的时候都在唱。伍斯特少爷,”吉夫斯对达丽姑妈说,“天生一副悦耳动听的男中音——”

“想想就知道。”达丽姑妈说。

我飞过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吉夫斯,在浴室里唱《阳光少年》,和在一屋子血橙商贩及其子女面前唱,那可是有天壤之别。”

“伯弟,”达丽姑妈说,“你不唱也得唱!”

“我偏不。”

“伯弟!”

“无论如何——”

“伯弟,”达丽姑妈坚定地说,“下月3号星期二,你得给我去唱《阳光少年》,并且声情并茂,像日出时的云雀,否则愿姑妈的诅咒——”

“我不去!”

“想想安吉拉!”

“安吉拉个鬼!”

“伯弟!”

“不是,我是说,该死!”

“你确定不去?”

“确定不去。”

“你决定了,是吧?”

“不错。姑妈,我最后说一次,无论如何,一个音我也不唱。”

于是当天下午,我拍了一封邮资预付的电报给大牛·宾厄姆,表示愿为他的事业出一点力,夜幕降临时分,事情就定了。我给排在中场休息后下下一个上场。我之后是大皮。大皮之后则是著名歌剧女高音,科拉·贝林杰小姐。

“吉夫斯,”我当晚对他说,而且是冷冷地说,“麻烦你去最近的音乐商店跑一趟,设法弄一份《阳光少年》的歌谱。看来我不得不把主歌和副歌都学一学。至于此事招致的麻烦和精神压力,我什么也不说了。”

“遵命,少爷。”

“但我还是有一句话——”

“我还是即刻动身的好,少爷,不然商店要关门了。”

“哈!”我说。

我故意话中带刺。

对眼前这桩磨难,我咬紧牙关,出发时一派镇定自若、志在必得的样子——类似英雄孤注一掷时脸上挂着个视死如归的微笑。尽管如此,不得不承认,一踏进东伯孟塞的共济会厅,放眼一望来找乐子的各位,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打起了退堂鼓,只想招呼一辆出租车重返文明世界;后来全靠伍斯特全部的斗牛犬气概才稳住。我赶到的那会儿,纯洁又活泼的娱乐表演正展开得如火如荼,有位模样像是当地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在背诵《古庙战茄声》。观众呢,即使不能说是在“等着看好戏”吧,但那肃穆的表情可不是我等喜闻乐见的。一看他们那阵势,我就感到自己成了沙得拉、米煞和亚伯尼歌的难兄难弟,体会到要钻烈火之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