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与电话(第2/2页)

(以下用法语说的话从略。)

“即使没有折回病房,也能看见你的行为。丈夫……你开始忘却妻子是丈夫的,你也许无视丈夫的目光,岂有此理。今早我刚一回家,你就在病床上坐了起来,剪指甲,吃橙子,穿上袜子瞧了瞧脚,抹上口红,长时间地照镜子……”

“连这些……”

“我的眼睛是神眼啊。”

“不,不对。不对,你自己从来不自称‘我’。”

“那个男人,和之前住在你现在的病房里的一位小姐,也在那个苇棚下的长凳子上接吻了,后来跟年轻的护士也……那女人怪可怜的,好像是被院方辞掉了。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了。而你还去靠近那个男人接吻用的长凳子,真蠢啊!”

“啊!你,请宽恕……”传来了女人的喊叫声,电话戛然切断了。先生把望远镜筒稍稍移到我的面前,我从望远镜里窥见那个女子像被恶魔追赶似的,脸色刷白,跑出了医院的正门,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啪嗒一声倒了下来。

“第一幕成功……她就这样成了世界第一的贞淑夫人。”先生说着,冷冷地笑了笑。

坡布雷先生的望远镜可以观察到那家医院的入口处、药房、医务室、厨房、北侧的病房,以及屋顶花园,就像望见邻居的情况一样。而这一切,附近的人家是绝对看不见的。同时,从远处的山丘上,能望见那里的人,而这些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与用健全的双腿走路的人相比,反而能看到许多赤裸裸的人生世相……我有两种人生:我引人注目的法语弟子们和医院的人们。弟子们至今还把我当作外交官看待,因此我比医院的人生获得更多的喜悦和哭泣。那里的善与恶……然而在望远镜的扩大之下,就像神一般知晓,像神一般寂寞。借助你们的帮助,我能做出神的审判。让我们再看看第二幕吧。”

但是第二幕不是悲剧。医务室里总有个观察显微镜的医师。

“显微镜同望远镜相比,无疑又是另一种神眼。再说又是对残疾人的爱……”先生刚说到这儿,脸颊上便飞起一片红潮。

由于用药的关系,他从右耳到脸颊有一片烫伤。一个护士爱上了他。但是丑陋的他,由于丑陋而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先生让S子模仿那位护士的声音给医师挂电话。可是S子只说了“喂,喂,我,我是医院头号新护士”,话儿就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二幕延缓到明天。”

于是,我同S子在饭店的客厅里喝茶。折回房间时,先生严肃地对她说:

“S子……我请你挂个电话,就说我答应和大学生结婚了。”

S子吓了一跳,脸颊顿时绯红,可先生却非常认真。

“喂,我有个请求。事情是这样的,我答应和一位大学生结婚……”

但是,这当儿她忽然往后退,就像按住自己的嘴那样,使劲地压住电话筒。

“哟,是妈妈。”

原来是S子的母亲。电话不是接到医院,而是接到了S子的家里。先生眯缝着眼睛边笑边说:

“明天扮演情人的角色,我让S子当情人了。”

我们不久就离开了饭店。庭院里的樟树在夕阳映照下像燃烧着似的。身后传来了坡布雷先生爽朗的歌声:

系着锦缎的腰带

新娘阿寮为何哭

“真糟糕……我没法回家了。”

“我们向海岸那边走吧。”

汽车以迅猛的气势从宽阔的马路上向着我们奔驰过来。车厢里坐着屋顶花园的那个女子,她十分疲惫地依偎在那个和她接吻的男人怀里。这是先生的失败。凭刚才的那个电话,她觉得丈夫知道她的事了,这是两个破罐破摔的人。然而,那个坐着往前蹭的法国人的望远镜,是不是还在盯着这辆车子和我们呢?我不禁毛骨悚然,把身子靠近S子。来自飞驰而过的汽车上的人的那股子热情,传到了我的身上。先生的望远镜和电话是成功了,我们这对新情侣回首凝望着先生所住的山丘上的饭店,只见三只鸽子悠悠自在地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