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序曲,春天 2(第2/2页)

“他过一段时间会知道的,”母亲说道,“我想他很快就会自己看到的。”

“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他呢?”凯琳说,“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要等啊等啊?你简直是把他当神一样地供着!”每一次她都会用摔门的方式结束自己的吵闹,而我们都会假装没有听到,该干什么干什么,但心里却忿忿不平。母亲总是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默默地替别人着想,把伤痛深深地埋在心里。我会听到她小心翼翼地向父亲建议着什么,如果那个时候父亲很累,就会冲她发脾气,偶尔父亲有什么开心事时——比如看见茉儿肉乎乎的脸蛋好像在风中闪着光,或是妈妈的建议特别高明——他也会笑笑,但从不马上赞同,更不会让母亲知道他打算采纳母亲的建议。对于母亲来说,父亲能够心情愉悦,坐下来静静地听她说话,就是一件奢侈的事,因为他好像很少有这样的闲暇,似乎他的生活中总是烦心事不断。每当父亲高兴,而母亲有话要说的时候,我们走路都会小心翼翼,祈祷这样的时刻长些,再长些,能有一个小时那么长才好,可是母亲却常常会让这样的时刻匆匆滑过,虽然她自己的心中也有那么多的不如意,但她却总是担心,担心自己成为父亲的负担。

那天我们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母亲已经把去年的土豆摊在水池上面,准备削成小块做种胚。她身形瘦削,但凹凸有致。她的头发编成辫子盘在了脑后,面孔圆圆的,看起来很年轻。每次看见我们她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这让我有时会有些迷惑,即使是她展颜微笑的时候,我都会怀疑是不是十四年来因为我们,她才变得更加谨小慎微了?我甚至怀疑我们到底该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们很开心,”茉儿说道,“午餐真好吃。”她拿出一团盘在一起的带着汁液的蒲公英花茎插到母亲的发髻上。

“真好看,”凯琳说,“就像一堆蚯蚓。”她开始削土豆,削得又快又好,不过茉儿对凯琳的话毫不在意,其他人也是这样。我觉得对待凯琳的刻薄就该是这种态度。母亲听了只是笑笑。母亲自己从不多言,但却会静静地聆听,这让我们感觉交谈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因为至少有母亲在听。我们从没有见过像母亲这样对什么都感兴趣的人——从行星的运行,到契约的意义,从鸡雏生长需要补充多少盐分,到伟大的维多利亚诗人的名字。

我们削了很长时间的土豆,静静地。太阳依旧温暖,光影慢慢地移动。我想到了凯琳,想到了她的钱,想着她到底是从哪里赚到的买小刀的钱,想着她非常有可能就是偷拿的(事实确实如此),但当我看到在橡树林中滑翔的灰鹰时,我就忘记再追究这件事了,转而猜测晚餐会吃什么呢。太阳好像让一切都慢下了脚步,让我们的内心更加宁静平和。至少在那一刻,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