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就这样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舒服”(第2/2页)

费玛立即遵命。他搁下了手中的那片面包,心不在焉地将面包放到洗涤槽里,就好像洗涤槽是一只空杯子。他于是结结巴巴地说,跟她在一起有一点非常好,跟她在一起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他不怕显得荒唐可笑。在她面前,他甚至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很可悲、很愚蠢,就像那天夜里的情况一样。就好像她是他的姐姐。现在,他要说一些陈词滥调的话,但那又如何?陈词滥调并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反义词。他要说的是,对他来说,她是个好人。还有,她的手指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手指。

尼娜·格芬仍背对着他,在洗涤槽旁边弓着腰,把费玛刚才扔在那里的面包片拈出来,使劲地在那里擦洗着瓷砖和水龙头,小心翼翼地洗手。她忧伤地说道:

“你把一只袜子留在我那儿了,费玛。”

接着又说:

“我们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睡觉了。”

她掐灭了香烟,用一只娇美得就像远东少女那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对他耳语道:

“快点来吧。不到一个小时我就得回办公室了。”

两人向床边走去的时候,费玛心中为尼娜的近视暗暗叫喜,因为她刚刚用来掐灭香烟的烟灰缸里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费玛推测必定是安妮特丢失的耳环。

尼娜拉上所有的窗帘,把床罩卷到一边,把两只枕头理好,又摘去眼镜。她的动作是那么平常,那么简练,好像她正在准备接受大夫的检查。在她脱衣服的时候,他赶紧转身背对着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意识到再也无法逃脱了,于是也不得不脱去自己的衣服。不雨则已,一雨倾盆,他施虐狂地对自己说道。他飞快地钻进被单里,免得她注意到自己的松弛状态。回想起上次在她家小地毯上让她失望的情景,他不禁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他紧紧地贴着她,可他的阴茎软塌塌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就像一块皱巴巴的手绢。他将脑袋埋在她那两只沉甸甸、暖呼呼的乳房中间,好像他要企图藏到她身体里面去躲避她。他们一动不动地躺在一起,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就像冒着枪林弹雨的两个士兵正紧紧地依偎在战壕里。

她喃喃地求他:

“别说话。什么也别说。就这样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舒服。”

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显现出那条被宰杀的狗:他躺在湿漉漉的灌木丛和垃圾中间的一堵矮墙下面,在那里痛苦地扭曲着,在那里渗出最后一滴血,在那里呜咽着。他像是酣睡一样地在她的两个乳房中间喃喃低语着一些她听不清楚的话:回希腊去吧,约珥。我们会在那里找到爱情的。还有同情。

尼娜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十一点半了。她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边摇晃着他的一只肩膀,一边慈爱地说:

“醒醒吧,亲爱的。活动一下。你都睡着了。”

她急促地穿上衣服,戴上她那厚厚的眼镜,接着又点燃一支香烟,她没有吹熄火柴,而是用手摇晃着。

离开之前,只听得轻轻的咔哒一声,她将摔裂的收音机给合了起来。她旋转着旋钮,突然间,国防部长拉宾的声音一下子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表现出最强耐力的一方必胜!”

“行了,修好了。”尼娜说,“我得走了。”

费玛说:

“别生我的气。好几天了,我一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好像什么可怕的事就要发生了。晚上我根本睡不着觉。我坐在那里写文章,就好像有人在听着我。没有一个人在听,一切似乎都迷失了。我们大家将来到底会怎么样呢,尼娜?你知道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尼娜把她那戴着眼镜的、像狐狸一般的面庞转向他,说道:

“今晚上我有可能相对早一点下班。你从诊所下班后就直接到我办公室来,然后我们一起到基督教青年会听音乐会。要么我们就去看那部让·迦本主演的电影。然后再一起回我那里。不要垂头丧气的了。”

【注释】

[1] 密特朗(1916——1996),法国总统(1981——1995),法国社会党第一书记(1971——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