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自己倒忘了”(第2/3页)

“十二月,为了庆祝茨维获得博士学位,舒拉给她丈夫在尤里和尼娜家里开了一个惊喜晚会,我们俩都去了。但你却喧宾夺主,垄断了整个晚会。你心怀一股恶意。我注意到,每次我要开始说什么的时候,你就在那里看着我,那样子就像小猫在看一只昆虫。你就单在那里等我停一会儿、吸上一口气或者寻找一个字眼,然后你就一下抓住机会,将我的话夺过去,由你自己来说完。生怕我说出愚蠢的话来。要么就是怕我站在你的反对派一面。要么就是怕我浪费了你的时间。要么就是怕我照搬了你的什么理论。因为是你在那里表演,整个晚上都是你在那里表演。总是这样。但在你说话的时候并不妨碍你搂抱我一下,你也搂抱尼娜和舒拉。你开玩笑说,我或许是个能够让空军待在天上的人,但在这场辩论中,你不需要空中掩护,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事实上,你做到了。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你就像拆墙一样,一块砖接一块砖地拆毁了茨维的论文,即使他坚持在鸣谢中向你表示了感谢,在脚注中引用了你的观点。然后,你让众人都为之倾倒,你从碎砖堆里构建出了一个全新的命题。一篇针锋相对的论文。茨维卡越是为自己维护,你就越是冷酷恶毒。你压根儿就没让他说过一句整话。直到最后,尤里站起身来,在自己的想象中吹了一个口哨,然后宣布说,对手已被你击昏,无法站立,你获得了胜利,茨维可以出去到公共汽车上找一份工作了。可你却说:为什么是公共汽车呢?说不定约珥可以用她的一只火箭把他径直发射到斐迪南[11]和伊莎贝拉[12]的宫殿里去,这样他就能弄清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就可以重写一篇论文了。尼娜最后好不容易设法转换了话题,让我们聊起费尔南德尔[13]出演的一部影片,可你干脆在扶手椅里睡过去了。你甚至还打起了呼噜。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拖回家。我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但你却猛然清醒过来,你嘲弄他们所有的人,你一丝不苟地向我重新描述你所取得的胜利。你接着宣称,他们理当赏给你一个娇美的妙龄女郎供你消魂,这是靠你的辛苦劳动挣来的。就是过去获胜的日本武士被奖赏的那种女郎。我看着你,突然,我发现眼前的你并不是日本武士,倒像是一个世俗化了的犹太经学院[14]的学生,他被诡辩法和决疑法引入了歧途,虽然充满热情,可是一点儿也不聪明。你已经彻底忘记了。

“你必须明白,埃费,我这会儿重提你在格芬夫妇家度过的那个辉煌的夜晚不是要来解释我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事我甚至都没有对自己尝试过。至少没有尝试过要用语言来解释。毕竟,你腆起了肚子并不是你的过错。人们也不会仅仅因为配偶一方剪了一只鼻孔里的毛而忘了另一只鼻孔里的毛就把两人的婚姻关系一笔勾销的。忘了冲洗厕所也不会的。尤其重要的是,我还知道,虽然你琐碎,虽然你说过刻毒的话,但你仍然用你自己的方式喜欢我。或许你现在比那时更加喜欢我,那时我们一道从希腊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我成了幸运儿,尽管你简直就没有办法在我们三人之间做出取舍。现在的情况或许可以这样解释:你和我处在爱的状态,可你并不真的爱我。你肯定会说我只不过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但我这里所说的意思是,对你来说,处在爱的状态就是想成为婴儿。你想有人给你喂饭,给你换衣,重要的是,有人不分白天黑夜、一刻不停地宠爱你。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夸奖你。

“我知道我是在自相矛盾:不错,当初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喜爱你在希腊时的那种幼稚;而现在我要离开你,我却在抱怨你幼稚。这下好了,我的自相矛盾被你捉住了。好好享受其中的快乐吧。有时我在想,如果你不得不在性方面的快乐和捉住我自相矛盾时的快乐这两者之间做出抉择的话,你会觉得更为让人激动、让人快意的倒是后者。尤其重要的原因是,还没有让我受孕的风险。你每个月都是那么歇斯底里,生怕我会偷偷地给你怀上一个孩子,把你牢牢地拴住。不过,这并不妨碍你向自己的朋友们暗示:真正的原因是,喷气发动机就是约珥的孩子。

“两三个月之前——我想你已经忘了——有一天,天还没亮,我醒过来,我对你说:埃费,我是受够了,我要走了。当时,你没有问我为什么,你没有问我要到哪里去,你问的是:怎么个走法?是抱一把喷气式扫帚吗?你这话此刻又让我想起你对我所从事工作的那种赤裸裸的嫉妒。这种嫉妒从你说过的那些俏皮话看来是不言自明的。有关方面不允许我泄露这个项目的详情,确实是这样。可你却视这种保密为背叛。好像我有了情人。不对,并不是情人,而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人,一个卑鄙下流的人。一个有殊荣做你妻子的女人到头来竟然不满意,这究竟是怎么啦?除了你之外,她怎么还有别的兴趣呢?竟然还有这么一桩见不得人的勾当?即使他们允许我向你介绍这个项目,你也不会去理解的。你甚至不会表现出丝毫兴趣的。相反,两分钟之后你就要开小差了,要么就睡着了,要么就改变了话题。毕竟,你连电风扇的工作原理都弄不懂。是这样。现在,让我们切入正题吧。

“六周前,我收到西雅图方面的邀请,那两位空军上校也于星期六晚上到我们家里和你交谈,他们对你解释说,实际上是他们主动发出邀请函的,在未来的两三年里我要同美国合作的项目具有民族意义,你只是在那里嘲弄他们俩和我。你认为‘民族意义’这个词语同无休无止的疯狂行为息息相关,并以此为题对我们发表演讲。你那副样子就像个沙特阿拉伯酋长。在演讲结束之际,你大致上对他们说,不要碰我的财产,然后就把他们撵出了公寓的大门。直到那天晚上,我心里至少还有一块地方仍想着能说服你同我一道。他们说,西雅图的风景就像梦境一般。有峡湾,有白雪皑皑的群山。你还可以到大学里听一些讲座。换换空气,换换风景,隔绝以色列的报纸和新闻广播,这些或许能够释放受阻的思想泉水。远离你的父亲,远离你的朋友,远离耶路撒冷,或许这样你就能重新握笔,最终写出真正的杰作来。而不是那种夹杂着嘲讽和调侃的不足挂齿的批评文章。

“要学会理解,埃费。我知道你看我的一贯方式:约珥·莱文,那个来自亚夫内埃勒的小姑娘。有点蠢头蠢脑的,尽管特别甜美。招人喜爱,但很有限。但是,我们的专家和美国人都相信,我的这个项目可以成就大气候。我对他们很重要。这就是我决定离开的原因。我对你无关紧要,尽管你现在还处在爱我的状态。或者说处在爱处在爱我的状态的状态。要么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事务中,腾不出时间或精力来终结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