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香的奥玛德(第4/6页)

他拿出扑克牌,摊开在桌子上。

“我不想等了。”他说。他惊奇地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平静。“在来这里的路上,我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还是不说,但现在我还是说了吧。我不知道这个人已经欺骗了很久,还是今天只是第一次?……他自己带来了两个A,一个红桃A和一个橡子A;还有两张10,一张葫芦10和一张绿叶10。在我们看牌的时候,他在自己十一点注的牌面上偷偷加上一张10;或者,他已经拿到的三张牌加起来一共是十,这时他不再要牌,而是悄悄地自己添进一张A。你们看这些牌,牌的背面和我们玩的牌的背面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区分哪个是我们的,哪个是骗子的牌……”

埃尔诺望着空气,摘下了眼镜,蹙紧眉头。贝拉脸色煞白,他把单片眼镜夹在他胀鼓鼓的、长满青春痘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公开戴上这只镜片。迪波尔微微张开了嘴唇,紧咬着牙关。

“你们现在就来我家,”贝拉说,“就现在。你们来查我的抽屉、柜子、我的书和衣服口袋,你们也可以把里衬都给剪开,全部都查查。你们可以把我家整个房子查一遍。如果要搜身的话,在这里立刻就可以搜。”

“蠢货,”迪波尔说,“你坐下。”

他的脸此时更白了。他的额头白得就像用白灰刚粉过的墙。他的嘴在抖着。

“没错,你真蠢。”阿贝尔接过话,“问题不是我们要搜你的身。谁的身都不能搜。劳约什当时还只是在一旁观战。但是证据摆在这里。两个A,两张10。有人自己带了作弊的牌,揣在兜里,或者藏在袖口折起的地方。总之我们中间有人欺骗了大家。”

“你小点声说话。”独臂小子说。

他们靠拢了些。“问题是,”阿贝尔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们永远都不能知道他是谁。懂么?永远不知道。我们现在可以分别检查每一个人,但是我们都一样的可疑与无辜。这和钱有关。今天下午谁赢了?”

他们推算了一下。贝拉和埃尔诺大约赢得差不多。贝拉玩得很莽撞,埃尔诺则玩得很谨慎。阿贝尔和迪波尔都输了。“欺骗的也可能是,”阿贝尔说,“输了的人。也许他欺骗是因为他输钱了。所有人都同样的可疑。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很可疑。是的,是我发现了这个骗局,但是也可能,我这样为自己找乐,我喜欢这样冒险。也许是我骗了你们,现在我来到这里,提出质疑,而我从你们的痛苦中获得了享受。所以我说,搜身的说法是再愚蠢不过的。我们都一样有嫌疑。”

“所有人都有嫌疑。”独臂小子高兴地说,咧开嘴笑了。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阿贝尔看着空气,嘴角露出痛苦的表情。

“也许还不会是我在欺骗。”他思索着,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真的不寻常,我们每一个人都涉嫌。看起来,所有有嫌疑的人也都有罪。”

“够了。”独臂小子说。

演员点了一份火腿,配了酸黄瓜、半熟的鸡蛋和加了柠檬的热茶。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说话。他用两只手仔细地、一下一下轻轻触碰地调整好他的假发,然后轻轻咂巴着嘴,动作优雅地开始吃东西。他用两根手指轻柔地捏起小勺子,用一副精致到滑稽的样子轻轻敲碎蛋壳,然后慢慢剥掉,再用两个手指尖掰下一小块面包,在鸡蛋黄里蘸了蘸,仔细得不能再仔细地把火腿带脂肪的边缘切掉,然后割下火腿上一块带筋的肉。他举起餐刀,就像指挥家举起他的指挥棒。

“够了,”他说得不容反驳,带着温柔的严厉,“劳约什说得对。你们是否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劳约什说的总是对的。这太过分了,我的朋友。”他转了四分之一的身子朝向阿贝尔。“我们都知道你的内心既善良,又敏感。”

他往嘴里塞进一片火腿。

“别生我的气,但是的确只有年少无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般来讲,我在大千世界中的体会是,凡是我到过的地方,甭管是什么事情,人们都会让它过去。只要人们还活着。”

他俯身在鸡蛋上闻了闻。

“你是一个哲学家,鉴定完毕。这件事当然让人不舒服。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们的朋友阿贝尔说的都是真的。在你们之间有人欺骗了大家。并不是坏事。”他打了个响舌。

“这是什么意思呢?也许并不是为了钱而欺骗。人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这真让人不舒服,非常不舒服。当然他做好了准备,因为他自己带去了牌。也许他只是想大胆地冒险。不过都是游戏,我的朋友们。”

他轻轻地碰了碰那些纸牌,然后放下刀叉,向后靠了靠,用思索的眼神环顾四周。他被男孩们脸上折射出的专注神情吓了一跳。在他的人生中,他早已习惯了不被人关注,无论他说些什么,人们都会嘲讽地,满不在乎地听他讲话。但是在这个群体里,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分量,都是重要的。他感到满意。他得意地露出微笑。

“现在我先不管我们的朋友阿贝尔的揭发,”他边说边把纸牌推到一旁,“纸牌算什么?钱算什么?我想的是别的。当我的朋友劳约什出于好心带来了你们……我年轻的,年轻得多得多的朋友们……在你们留给我迷人的第一印象之后,我问我自己:他们之间有着什么共同的维系?因为,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对于如何评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有着丰富的经验。我对自己说:有什么东西把他们系在了一起。他们对此并不谈论,但是他们每个人都会想这个问题。他们之中有人在欺骗。”

他优雅地吃着。在他的手里,火腿变成“小腿腿”,鸡蛋变作“小蛋蛋”。所有的,就连撒盐瓶也被他像“小瓶瓶”那样小心地拿起。

他说话轻声,用词讲究,有着深意。有一刻,他闭上了眼睛,像是在深深地自省。隔壁小房间里传出郝瓦什的嗓音和重重落牌的声音。一位女士一直走到咖啡馆的另一头,手中提着铁皮水桶和抹布。服务生在昏暗中坐在台球桌旁,好像日落时僧侣坐在自己禅房的窗下。劳约什饶有兴味地用微笑的眼睛在房间里环视。

“现在,这个人只是又增加了一种纸牌的欺骗,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演员继续说道,“他是你们中的犹大,只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是谁,我甚至不敢去猜想他是谁……因为对我来说,你们四个都是一样的可爱……他欺骗你们已经很久了。用他的每个词藻。用他的每个眼神。现在,之所以加上了纸牌,因为他想要大获全胜。他想要享受这种骗了你们的感觉……德国人说:都忘记吧。说得非常对。别再为此烦恼了,我的朋友们。我们还在一起。你们身后还是晴天。你们再也不用对老师们负责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