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了结四

阮觅隔着扑簌簌洒落的漫天飞雪看着他往自己院子这边走过来。

夜色中,那些个人影好像也蒙上了灰蒙蒙的色彩,和院子里的飞雪还有树木都融为了一体。

阮觅远远看着他,看到他快转上回廊时,应该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顿住了脚步,抬首就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明明离得还很远,中间又隔了层层的雪花,但她却好像看到了他的目光,并且很快只剩下了他的目光。

阮觅脑中闪过当年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

那时还在福州府,她在一家卖番邦兵器的阁楼上兴致勃勃地试着一把匕首,听到楼下有人进来,就随意的扭了头往下看了一眼,当时也是这般,对上了他的眼睛。

她记得那时自己异样的感觉。

异样的冲击。

不过那也没什么奇怪。

因为他实在生得很好看。

不是平日里那种柔和如诗如画的好看,事实上他棱角分明,线条强硬,垂眸抬首间都是凌厉,眼神深不见底,然后不管是好看还是凌厉,就都被藏进了眼底,让人看不真切。

她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自然会受到冲击。

数年过去,此时阮觅看着他,心想,彼时她对他不是没有心动过的。

只是那份心动脆弱得很,他的世界满是腥风血雨,即使彼时她什么也不知道,那份心动也在刀光剑影中被掐灭了。

人往往喜欢未知而又看起来很吸引人的东西。

但这其实委实非常危险的。

她很有些感慨道,也就是她了,正常人嫁给他,怕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或者,不死也很可能会被折腾得面目全非吧。

虽然这也怪不得他。

赵允煊进了院子,远远就看见阮觅正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顿住了脚步,原先满身的清冷的立时褪了去,心里胀得满满的,眼中也泛出了暖意。

他看到她的小手按在窗台上,想到窗台冰寒,立时就心疼了,他想,自己应该早些回来的,议事也不急于一时。

他忍住了直接向着她走去的冲动,定定看了她两眼,就转身上了回廊,然后就加大了步子往她的院子过去了。

阮觅见他离开,想着他走过来应该还要一会儿,便也没有回身,继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拿手指戳着窗台上的雪花玩。

只是没想到半盏茶的时间未到,他已经推了房门进来,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他,不及更多反应,他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一手搂了她到怀中,一手就拉上了窗户。

他低头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歇息,是在等我吗?”

他的衣服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意。

但手上身上却是暖和的。

她抬眼看到他脸上有些水点,头发上还有些未完全化开的雪花,伸手帮他抹了抹,刚想说“不是,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可是话还未出口,手就已经被他捉住,放到了嘴边亲吻。

起先还只是手,只不过他亲了两下便已不满足,转而亲到了她脸上。

或许是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形,也或许是刚刚那一幕的触动,她被他亲着,一时也有些情-动,便不似平时那般推拒他,反是伸手抱住了他微张了口,他的舌头便抵了进去,一时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及至他的手已经探入,她才惊觉自己做了错事,但这时候再想推开他,却已经不可能了。

最后她被他弄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由着他抱了放到了榻上。

他去沐浴,问她要不要抱她一起,她裹了被子半点不想理会他......不是恼他,只是真的没有了力气。

他沐浴回来就看到她还是跟先前一样,裹成一个粽子,背对着床外,半点位置都没动过。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

上前坐到她身边,唤道:“觅觅。”

阮觅仍是懒得搭理他。

他看到她睫毛颤了颤,便知她醒着,就道:“你不想知道我会如何处理魏家的事情吗?”

于阮觅来说,这件事情还真的已经了了。

祝嬷嬷和祝枝她们,肯定不会再有机会蹦跶。

而魏家的事,已经是朝堂之事了。

魏家的事情了了,剩下的就是去见元陵大师了。

那以前那些个梦还有顾柔的那些话,便能彻底有个了结了。

不过她听出他的语气近乎带了一些讨好,便也不想跟他计较,“唔”了声,转了一下身,但被子还是裹着,看他道:“你要怎样处理他们?”

他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道:“我不是打算扩建水师吗?新的水师我不打算放在福建督府之下,而是会开一个新的督府,会请舅舅替我暂管着。西北督府都督的位置我会从北疆军中抽调一位将军过去。至于魏泽桉,他会跟着舅舅一起去福建,但这不是我要求的......不过他们知道我的意思,魏泽桉将来是不可能再掌西北军了。”

阮觅微愣。

她再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番操作。

其实她之前知道她有意对军队改制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现在天下本就不稳,地方大将个个手握实权,稍一不慎就可能天下大乱......他现在这样显然是在徐徐图之了。

且外人来看,也再容易理解不过。

他要建水师,自然想要派信得过的人去掌军。

魏令绪是他的舅舅,他派过去再正常不过。

大约少有人会怀疑他其实是在动西北军。

她道:“福建和西北可是截然不同,更何况是水师,魏都督,可以吗?”

赵允煊笑道:“他是都督,下面还有左右同知呢,具体练军并不需要他操心,我只是需要他帮忙看着那一块就行了。”

“魏老将军和魏都督,他们愿意吗?”

阮觅看着他喃喃道。

就算是别人看不出来,但魏老将军,阮觅不觉得他会毫无知觉。

不过问完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傻话,赵允煊发了话,他们有何选择的余地?更何况此次本就是他们理亏。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难受。

便又懒得理会这些了。

赵允煊看她恹恹的样子,却是有些误会。

他伸手捏着她的被子,道:“对不起阿觅,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当年更是差点害了你。”

可他只能处理祝嬷嬷,去也不能对包庇祝嬷嬷的魏老夫人做任何惩罚。

他慢慢道,“是我错的离谱,你是对的。”

前面阮觅尚算听得懂,后面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索性又提起了些精神来,道:“什么是你错了,什么是我对的?”

可这回赵允煊却不肯说了。

他又去抱她,但她怎么问,他却也不肯说。

一直到两人又折腾了大半夜,她沉沉睡去,他才抱着她,慢慢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以前我以为只要我能够给你足够的宠爱和保护就够了,现在才知道,我应该给你的,是你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和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