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饮溪还是跟着长孙星阑下去了,走之前还惦记着她的野菌汤和小枣。仔姜哄她,小枣定给她照看好,野菌汤也为她好生留着。

一路往山下走,便逐渐热闹起来。

大臣们都扎营于此,又带了不少家眷与仆众,此处熙熙攘攘华盖云集,各式的华丽帐顶扎在一处,与上面全然不同,有一种饮溪从未见过的热闹。饮溪跟在长孙星阑身边,一路上看到不少三三两两的世家小姐,羞怯的捏着绢帕躲在花枝后,不时往这里望上一望。

果真如宫人们所说,这长孙将军在京城贵女间极受欢迎,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印象中长孙小将军时常红着脸,可是如今被贵女们这般看着,他却神情冷淡仿若她人,与和饮溪在一起独处时完全不同。

直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他才略有不自在道:“晚间有酒会,姑娘们都在,届时有舞剑击鼓传花等,许是挺有趣的。若是你想,便留下来看看,陛下那里有我。”

饮溪自然乐意,长孙星阑抿唇笑了:“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马上回来。”说着便匆忙离去。

饮溪在原处百无聊赖站了一会儿,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传来马蹄声与交谈声。

“王大人风范不减当年啊!方才几箭正中那畜生要害,若不然今日还不定能将它列作战利品哈哈哈!”

她不自觉竖起耳朵,踢着脚下的树叶。

另一人道:“陈大人说的极是,多亏了王大人的福,也让我等今日能一饱口福啊哈哈哈哈哈!”

“正是正是,我等不仅要饱口福,还开了眼界,便是这几年武状元笔试,也不曾见过这般好的箭术!说什么长江后浪推前浪,依下官看,便是朝中人人称赞的长孙少将军也比王大人差得远了!”

几人笑的颇为爽朗,言辞间俱在恭维那位王大人,却始终没有听到那王大人的声音。

几人热烈地夸赞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个年枯哑低沉的声音道:

“几位过誉了,老夫早已退却疆场,比不得如今的少年郎,只不多徒添些经验罢了。长孙少将军乃后起之秀,得长孙家世代真传,如今又是年纪轻轻便大败大燕,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当为楷模才是。”

此人讲话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嗓音极度嘶哑,仿佛受过什么伤,可一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压过了众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一人跟着笑:“王大人谦逊了,您当年可是拔山盖世的英雄,若非您一生戎马守着我大胤疆土,何来大胤今日的辉煌安康?”

“许大人!慎言!”

被呵斥的许大人呐呐笑两声,不语了。

一时几人间沉寂下来。

忽而又听一人笑着另起了头:“王大人神勇,却还是放跑了一只鹿,可见也并非是百发百中。只是那鹿说来也奇怪,下官此生还从未见过动作那般敏捷的鹿,那眼神仿佛能与人交谈,看一眼便晕了神,它倒不似个鹿,倒似个人。老话讲万物有灵,可见就是这个道理吧。”

“申大人此言不虚,下官也十分赞同。我们发现这鹿时,它正在偷饵料呢!你猜如何?竟是在马群身后跟了一路,若见人回头,便立马藏起来,机灵的紧!便说它是个山间精怪我看也不足为奇!”

众人惊奇:“竟还有这等事?它果真是个精怪不成?”

那人说:“王大人也不是非要要它性命,只是这鹿过于不识好歹,挣扎间竟撕扯坏了王大人的剑穗。”

众人口中的王大人终于又开口了,冷哼一声,这回语气生硬起来:“那剑穗于我意义非凡,乃我儿赠予,至今已伴了我二十余年!此事决不能善了,我定要捉住那畜生!它受了伤跑不远,若是今日捉不到,我便是拉下这张老脸来,也要去陛下面前求一个特许,即便是要封山,也要捉住它不可!!”

谁人不知王大人的独子战死沙场多年?一提到这里,都噤了声。

……

后面说的话,饮溪再没听进去了。

鹿?他们在说一头鹿?且那鹿还受了伤?

她这一颗心登时紧张不安起来。

她乃掌鹿的仙,若是此刻便有一头鹿在她面前被捉了去烤肉吃,那她往后还有何脸面掌鹿?

饮溪急了,再也顾不上长孙将军,更将他的话抛在了脑后,急匆匆提起裙角就要回去。

正绕过前方林子时,忽然听到草丛中一阵微弱的动静,悉悉索索,若非她时刻注意着,就要错过了。

饮溪顿住步子,生出一股直觉来,往那草丛里去,小心拨开半人高的杂草,油绿中果不其然躺了一只梅花鹿!

她愣住了。

倒不是说别的,这鹿便是在鹿中也是极为清秀的,身形优美,四肢修长并拢于一处,皮毛柔顺发亮,梅点点缀均匀,一双眼灵动,洇着湿意,晶亮如宝石。

它腹部正中了一箭,此刻急急喘着气,连带着整个身子一起一伏的动,中箭的地方已是血流模糊,那血汨汨流出来,染湿一大块毛发,也染湿了身下的草皮。

而它身上显然不止这一处伤,背部拢着,尾椎上也中了一箭,后蹄也有伤口,处处都是血。

饮溪扶着草的手有些发颤,她最见不得血,更何况是她爱的鹿。

“乖乖……莫怕,我来帮你了……”探手轻轻覆上它的头。

那鹿挣扎着抬眼看她,对她极为信任,不断蹭着她的掌心。

饮溪红了眼,眼眶热热的,她使劲全身力气也不能在身体里找出一点灵力,她不知该如何救它。

“什么人!?”

正打算将它挪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回去找封戎帮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呵。

离她十几尺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五六个男人,他们均着武服,身配短刀与弓箭,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侍卫,手中拎着死透了的猎物。

饮溪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令她十分不适。

为首的男人观她衣着打扮,松了松眉:“你是哪家的女眷?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回去!”

这声音,正是方才饮溪听到的几人中的一个。

她冷声道:“我为何不能来此处?”

那男子又蹙起眉来:“此处是猎场,你一个女子断没有理由独身一人在此。”

饮溪想与他争论几句,又思及身后的鹿,闭了嘴一言不发,只等他们快些离开。

原本一行人就要离开了,一个侍卫突然道:“草丛里有东西!就在那位小姐身后!”

饮溪气急,恨不得上前便往他嘴里塞一块石头!

这一句话果然引起了众人注意,一人问:“你身后有什么?”

眼看着藏不住了,饮溪干脆不假辞色:“与你们无关!”

这几人哪个不是在朝为官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女子?不躲着男子便罢了,竟然还出言不逊,全然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模样!